日落時分,謝寧搭乘著秦峰的“便車”到了靖平侯府。當然,她依舊是像上次去馬場那日那般,先在正門下了馬車,再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溜回到侯府後門翻牆而歸。
謝寧這般舉動,是寧可自己麻煩一點,也不去告訴無痕將馬車停到後頭,除了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之外,更是不願讓他們擔心她的處境。可歎她將事情考慮得這麼周全,卻唯獨漏算了一點。
依舊是後門外,小巷角,馬車旁的窗帷被車中人掀開,露出一張白皙俊朗的臉。那隻須一瞥便可令人印象深刻的麵容,卻因緊鎖的雙眉而不複瀟然。
“王爺,咱們是要回府去嗎?”
車外傳來的詢問聲令秦峰微微回神,他淡淡地答了一句“不是”,思緒繼續沉浸,從今早謝寧無意中的一句實話,到她方才離去的背影,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畫麵,令他心中鈍痛,卻又生出一股衝動。
足足過了一刻鍾,秦峰才出言吩咐道:“派人給蕭衍送信,叫他到軟紅樓來。”
“是。”
馬車駛起,無痕的應答幾乎被轆轆車輪聲淹沒,與此同時,車上的窗帷亦被人放下,遮住了秦峰的麵容,以及那一雙目含思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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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坊軟紅樓
四樓一間廂房內,沒有衣裳半褪,豐盈嬌豔的美人,亦沒有眉眼風流,身段玲瓏的清倌,隻有堆在地上的酒壇,還有一位對月獨飲的寂寞公子。
蕭衍推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他挑眉一笑,好似全然忘記上次見麵時的不愉,毫無顧忌地譏諷道:“我還以為你這小子開竅了呢,說吧,好端端地約我到軟紅樓來做什麼?”
聽到動靜,秦峰抬手倒酒的動作一滯,卻是默不作聲。
身為知交好友,蕭衍早就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沉默,便沒當回事,自顧自地走到秦峰對麵坐下,嗅著酒香,出聲問道:“無痕人呢?難得有如此甘醇的寒潭香,怎麼他也不出來同咱們喝上一杯?”
話音一落,一道灰影便從房梁處躍下,蕭衍被嚇了一跳,抖手倒灑了不少酒,他卻全不理會,兀自埋怨道:“軟紅樓是咱們自己的地盤,你這麼藏頭露尾的,有必要麼。”
無痕卻不答話,而是隱晦地使了一個眼色。多年默契,蕭衍還是能讀懂無痕暗示的眼神,收了麵上那點不正經的戲謔,再抬頭時,已是換了一副神情,正要出言詢問,便被秦峰潔白衣袖上,一兩道酒痕吸引了視線,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適才他一個不小心,竟令桌上灑滿了澄澈的瓊液。
他眉頭一皺,隔著桌子去拉秦峰,“你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酒灑到身上,都沒發現?”
秦峰被他拉起,眼中滿是明晃晃的醉意,也不知聽沒聽見這句話,使力掙脫了蕭衍的攙扶,身形微晃地去向擺酒處,自顧自抱壇暢飲。
蕭衍見狀,不由歎了口氣,回頭道:“無痕,這裏我來收拾,你去幫你家王爺更衣吧。”
“咦,”無人回應,蕭衍納悶地環顧了一番,依然沒看見無痕人影,嘴角一抽,咬牙恨聲道:“這家夥,倒是每次都溜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