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許氏宗祠(1 / 2)

月森森,江渾渾,鬆下古祠空閉門。土龍甲濕鬼眼赤,樓邊滴水夜生風。

呼呼喝喝昨日事,嗚嗚淒淒今朝人。千山不知何處去,且聽妖雨醉點燈。

第 一 話 許氏宗祠

劉師爺口中嘮嘮叨叨,罵罵咧咧,走在泥濘不堪的山道之上。一身的錦衣華服全泡了湯,周遭十幾個隨從,低眉垂首,無言無語,蔫了吧唧地拖著步子,聽著他變著法地蹦著汙言穢語。

這劉師爺怎麼著也算個讀書人,可惜浪蕩半生不曾博得半個功名,年過半百還隻得在龍州許家當個幕僚,一肚子的聖賢書不得傾吐,慪在裏邊幾十年,早成了些變質的髒話。可巧今日又是一個扯淡的差事,從京城千裏迢迢回許氏的老家來給家祠上供,山道窄小,曲曲折折,又剛剛下了大雨,濕滑得嚇人。劉師爺非要坐轎,結果倆轎夫不小心跌在溝裏,一個折了腿,一個傷了腦袋,萬幸劉師爺一把老骨頭沒事兒,卻也狼狽不堪,更加沒了好心情,逮著什麼罵什麼。

這一隊的人幾乎都是隨著劉師爺從京城而來的,自然清楚這老東西到底是怎麼個脾性,皆是識相地躲著他。隻有領路的許氏老家的家仆徐二虎還試著勸勸,結果都給弄了個狗血淋頭,心下無奈,都不再做聲。

堪堪走了一個時辰了,劉師爺問了無數次地“到底他媽的什麼時候到?”徐二虎說了無數次的“快了,快了”。這一會兒,坐在路邊的古舊的小涼亭裏,劉師爺說什麼也不動彈了,非要休息片刻。此人雖然討厭至極,然而這個建議還是博了個滿堂彩,唯有徐二虎慌了神,趕忙上前又是規勸又是賭咒,表示隻要幾步就到了。早去早完事,下山了好好擺上一桌的給劉師爺解乏。劉師爺向來是個渾脾氣,別人說一他一定要說二,別人向西他非要作勢向東,隻是平時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次出來辦這苦差事,雖說又累又苦,但是好就好在這裏就數他大,壓人不帶眨眼兒的。徐二虎自然沒能說動他,反而又挨了好幾句文采飛揚的罵,一臉愁容,蹲在一旁暗自發愁。

這一天皆是陰雲籠罩,不見陽光,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劉師爺喝了些水,吃了些幹糧,義正言辭地教訓了一堆年輕人半天,這才抖擻精神,重又上路。徐二虎仰頭一看,眼見天色漸晚,似乎想說什麼,可一見劉師爺那張拉得老長的驢臉,又都閉了嘴。疏忽間,一陣小風滑過,涼人背脊,劉師爺昂首四野,卻見樹靜草止,搖搖頭,自去趕路。

幾柱香的功夫,終於趕到了許家家祠。

不愧是十裏八鄉的聞名大戶,不愧是京城有人的官宦人家,這祠堂建的,煞是氣派。磚砌門樓四柱五簷,樓簷下每組鬥拱皆昂如象鼻。入得儀門,當頭上懸牌匾,“文貞許氏宗祠”幾個大字蒼勁有力,光彩照人。清幽之境,靜若無極,一派雍容華貴,不見一人,卻也一塵不染。

劉師爺心下仰然,儒生的架勢一下湧將出來。正冠捋衣,一臉肅穆,立刻安排準備貢品香火等諸多用品。眾人各自忙乎,隻有徐二虎怔怔立在當地,不知所然。半晌之間,見還未收拾停當,實在按捺不住了,挪到劉師爺身邊,怯生生地說:“師爺,您看這天色已晚,周遭荒涼,是不是一切從簡?”

劉師爺麵生厭惡,正色道:“從簡?又是胡言,老爺專門將我派來,就是為了為好好地祭祀祖先,以盡孝道。老爺身體羸弱,少爺公務繁忙,承蒙許家信任,我怎能敷衍了事?”身處此地,劉師爺的汙言穢語瞬間少了許多。

徐二虎詫異一愣,回過神來道:“師爺難道沒看到那封家信?”

劉師爺言語一滯,怪道:“家信?許家人家自家的家信,哪能給外人看?”

徐二虎五官霎時間凝滯,眼神中漸漸流出幾分驚恐,問道:“師爺,許家祠堂之事,你還不知道吧?”

劉師爺心中一冷,看二人的麵色,他感覺似乎有什麼極大的秘密在瞞著他,小心翼翼搖頭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倒吸一口冷氣,徐二虎麵容已然大變,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怨憤非常,靠近劉師爺,道:“師爺,萬萬不要聲張,趕緊下山,再晚就來不及了。”

劉師爺著實被他鐵青的臉色給嚇到了,一時間啞口無言,徐二虎湊上前,在劉師爺耳邊狠狠擠出一句話:“許家祠堂有不幹淨的東西~~”

“轟”一聲巨響!伴隨著“吱吱~~”的尖叫,劉師爺驚而回首,十幾個大漢用力之間,祠堂大門轟然而開!!

“慢!!~~”徐二虎聲嘶力竭地大叫。已然晚了,祠堂大門倘然洞開,內中沉色一片,渾渾噩噩。眾人被這一聲大叫嚇了一跳,都僵在當地,風掠樹梢,一如磨砂聲起。

劉師爺挪動腳步,僵直地走向祠堂大門,仿佛身體不受控製,而是有什麼東西用無形的線靜靜地扯著他的軀體挪動著。

眾人詫異萬分,不知發生什麼,在大門前的幾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慢慢地轉頭看那祠堂之中,黯然冷峭,靜得瘮人。隱隱約約,看著之中長桌牌位,整整齊齊。劉師爺行至門前,緩緩登上台階,朝裏邊張望半天,不言不語,朝大家招了下手,帶頭邁將進去。氣氛有些詭異,但平添無限的好奇之感,眾人跟在劉師爺身後,探頭探腦,都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