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洛出演女主角……”他慢慢地回憶起喬可洛的臉,竟然發覺自己對她最深的印象,是在白沙灣尹樹為她舉辦的生日派對上。
這麼說起來,是尹樹的舊情人呀!
他忽然興趣濃厚起來。
這部偶像劇製作隊伍宏大,前期的宣傳就已經噱頭十足,不知道有多少女演員在爭奪女主角這個位置——隻是從來沒有聽說,喬可洛有出演的打算。
尹樹哥哥……
你究竟是想要幹嘛呢?
想要對付我,奪回季小攸嗎……
可是,不可能哦。
他輕笑出聲。
李雅奈早就把當年小攸離去的真相告訴了他,他知道是哥哥因為怕小攸引發他的抑鬱症而選擇了和尹樹的母親合作,也知道是尹樹的母親編造了關於尹樹殺害了她父親的那個謊言。
隻要那個謊言一天存在,小攸——他的姐姐,是絕對不會原諒尹樹的。
那麼她——
也就隻是他一個人的。
路燈昏暗。
鉛筆灰的水泥地在燈光下反射出細微的銀光。頭頂上晾曬著花花綠綠的被單,在春末夏初的夜風中,被吹得嘩啦啦作響。路邊
她終於是再一次站在了這裏。
她終於再一次站在了這裏,在同樣寂靜的這樣的夜晚。
記憶裏清晰而深刻地記得那個冬日的夜晚,他從車上下來,攔住了打算要離開的她。
他說。
他可以保護她,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他說。
她可以依靠他一輩子。
可是那個夜晚,她同樣是那樣的決絕,淡漠的表情冰冷地看著他,嘴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尖銳得如最鋒利的刀子。
那些刀子深深地刺在他的心口了,她知道。
他是愛她的,她知道。
如果不是愛她,那個晚上他如何會從法國千裏迢迢地回來,如何會為了一個不愛的女子寧可去得罪許家,如何會……
在她說出她愛的人是許年錦那樣的話之後,露出那樣絕望而痛苦的表情。
……
“你騙我。”他低聲怒吼,因為憤怒和震驚,分明的臉部線條有了一絲扭曲,俊美的臉上此刻是猙獰可怖的表情。
尹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然就笑了。
冰冷的輕笑。
他冷笑著,踉蹌著後退,他笑著看著她,深深地看著他,眼底的寒意漸濃,冷得幾乎要把她凍僵。
……
他的的確確是愛她的呀!
無論一開始他是否是為了那個賭約而接近她的,至少最後那一刻,她相信他的確是愛她的,她相信那些說要一輩子都保護她的話,是真的……
……
他凝視著她的唇,飽滿的淡色的嘴唇,因為寒冷而輕微顫抖著。
然後——
他吻了下去。
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火熱。
她的唇冰涼。
……
她信了……
她現在信了……
可是……
麵對那樣的她,她給他的,從來隻有傷害。為了許年錦,為了許年恩,為了爸爸,她給他的隻有傷害,每一次要她作出選擇的時候,她都選擇了放棄他。
這一次,如果是真的,她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一個謊言,傷了他,那麼深。
深深呼吸,她從錢包裏掏出鑰匙。
好在她一向有把鑰匙藏在錢包夾層裏的習慣,因此一直帶在身上。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小小的空間裏,彌漫著一股晦澀的味道。
月光從小小的窗子照進來,光束打到鉛筆灰的水泥地上,半空中的月光裏,是紛紛揚揚的灰塵。
她摸索著找到了點燈開光。
昏黃的光線將小小的屋子照亮。
如同約定的一樣,莫如心幫她保留了這間屋子,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也許這兩年來都沒有任何人進來過。牆角堆著她離去的時候整理好的東西。
她知道,那個小小的盒子,裝著手帕的那個小小的盒子,在這堆東西裏的某一處。
她衝過去,憑著記憶在繁雜細碎的物品中翻找著。
不是這箱……
不是這個……
也不在這個袋子裏……
她快速地翻找著,又因為害怕自己遺漏了什麼,不斷重複地翻找,她腦子裏越來越清晰,然而動作卻越來越混亂。她笨拙地翻找著,可是怎麼都找不到那個小小的盒子。
於是眼淚忍不住流出來。
她慌忙用手去抹掉眼淚,然後繼續在箱子裏袋子裏翻找著。
終於。
她看到了。
小小的盒子,靜靜地躺在大箱子的一角。
它是一個原木小梳妝盒,深褐色的,表麵上有木頭原始的紋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手卻是木然的,仿佛這具軀體和靈魂已經分離開來,不受靈魂的控製。
木然地伸過手去,在感覺到木頭溫和的紋理的那一刻,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她深深地呼吸,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
熟悉的玫瑰花香味。
純白色的手帕,安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一直在等待她回來,仿佛即使她一直不回來,它也會一直等下去,一輩子,直到千年。
是它了……
手心裏是手帕軟軟的溫度,忽然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竟覺得這感覺,和尹樹握著她的手的時候——
很像。
一模一樣。
她顫抖著雙手打開,淡淡的玫瑰花香隨著手帕的展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毫無預兆地將她籠罩在香氣中,緊緊包圍。
手帕是純白的,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花色,隻是在四周邊上,用金線繡了簡單的花邊。不過如此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是任何人都可能擁有的手帕。
然而,好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輕地指引著她,她迷茫地將展開的手帕,對著天花板上的光源。
昏黃的燈光,穿透薄薄的手帕照下來,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留下淡淡的光明。
她終於是發現了。
那一刻,她的心髒翻絞著疼痛得無以複加,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靜靜地在臉頰上流淌著。
她閉上眼。
強忍住心裏巨大的疼痛。
對不起……
對不起,尹樹。
燈光下,純白的手帕上浮現出淡得幾乎看不清楚的暗紋。
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花,花瓣奇異地片片可見,在細碎的花蕊之中,有一個草體的“ Y”。
夜已經很深了。
她瘋狂地撥打著尹樹的手機,然而電話裏隻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您所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一邊一邊,不厭其煩。
他換號碼了!
她微怔,心裏的黑洞越來越大,空洞得讓她害怕。然後她翻出白管家的號碼,果斷地按下了撥號鍵。她一定要找到他,告訴他——
是她誤會了他。
無論他是否願意原諒她,最起碼她要向他道歉。為她對他的傷害,和那些惡毒的話語向他道歉。
所幸,白管家的電話依然是通的。
然而電話響了很久很久,那邊卻沒有人接聽。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
路燈大放光彩。
路燈下,她長長的烏黑的發有淡淡的橘色光暈。
夜風吹過,她站在那裏。
耳邊是靜謐的風聲,她呆呆地立在那裏,如同一個斷了線的木偶。
許久,她終於將手機收回到口袋裏。
尹家。
餐廳裏有小小的晚宴。
白管家恭敬地立在一邊。
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吃了一驚,掏出來看時,卻發現是那個曾經熟悉的號碼,“季小攸”三個字在屏幕上不斷閃動著。他微微眯起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靜音放回到口袋中,然後抬起頭,表情依然恭順。
餐桌上,莫如心笑靨如花。
“都說好事多磨,我們尹家和你們安家的緣分正是應了這句老話呢!”她的手親熱地握住安靜的,“我早跟你說過,要耐下性子來,都訂了婚了,還能跑了不成!”
安靜雙頰盛開桃花,含著嬌羞的笑容,拿眼偷偷地看坐在對麵的尹樹。
尹樹正專心地吃著盤子裏的牛排,動作優雅地將牛排切成小塊送進嘴中,好像偌大的餐廳裏隻有他一個人一般。
他麵容俊美孤傲,淡漠得好似深秋的冷霜。
安靜的眸光一時黯然。
莫如心看在眼裏,急忙喊了尹樹一聲:“怎麼隻顧著自己吃呢,也得好好招呼你未來的妻子呀。”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住尹樹,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承諾。
餐桌上的目光齊齊地盯住尹樹。
安靜的手在桌子低下緊張地絞著。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不可能嫁入尹家了,尹樹那麼討厭她——可沒想到,一個星期前,莫阿姨忽然到家裏找自己,請她今晚過來吃飯,還說她已經說服了尹樹要履行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