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年恩依然是沒有反應。
他靜靜地望著白色的薑花,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在風中微微顫抖的花瓣。然後慢慢地,嘴角帶上了淡淡的笑意,目光溫柔似水。
窗外明媚的陽光,靜靜穿透半透明的白色雪紡窗簾,照在白色的蝴蝶結上,照在他蒼白微涼的手指上,陽光裏,那蒼白修長的手指仿若是透明的,閃著淡淡柔和的光。
他輕輕俯下身子去,親吻白色的薑花。
然而一地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劃過蒼白的麵頰,低落在翠綠欲滴的葉子上。
葉子輕輕顫動。
心翻滾絞痛著,久久不能平息。
小攸哭著,無力地抱住許年恩。
“傻瓜,你為什麼要這樣!”她低聲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麼要這樣,從小的時候開始就不聽話,一直這麼倔強!”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為什麼要用傷害自己來讓我們難過!
“姐姐回來了,你不開心嗎?”
……
“如果不喜歡我回來,那麼我走好了!如果我走了你就會好,那麼我離開好了!”
……
“就當作……我真的已經死了。”
……
“我也當作,我的弟弟已經死了,我的弟弟小和——他已經死了!”
她痛哭著,好像多年來的孤獨和悲傷,無力和委屈,都在這一刻忽然湧上來,她獨自強忍了那麼多年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許年恩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
垂落在兩側的手,輕輕撫上她烏黑的長發。
他摩挲著她的發。
柔軟的,帶著淡淡的溫度。
他張嘴。
“……”然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淚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她的發上。
她的淚水濕了他的白色襯衫。
“開心起來……好不好?我們三個人,以後好好地,開心地,永遠生活在一起,好不好……”她哭著抬起頭看他,淚水如星芒般閃耀在她的臉頰。
她一直是一個人……
從十年前開始,她就是一個人……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爸爸,卻又那麼輕易地失去了。
她好怕……
好怕這一切都隻是她的夢境而已。
然而即使是夢境,她也想要緊緊地抓住,哪怕隻是多一分鍾也好,她也要抓住,她寧願在這個美好的夢境裏不要醒來。
許年恩怔怔地望著她。
淚水靜靜地在他的臉頰漫延,他望著她,體內空蕩蕩的,仿佛那一顆心被掏走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得,冷得讓他忍不住顫抖著。
意識漸漸蘇醒過來。
眼前的這個人……
是他的姐姐嗬。
是他一直一直在想念著的姐姐嗬,是那個那麼疼愛他的姐姐嗬。可是……
他怎麼就傷害了她呢。
他明明知道,她也那麼深刻地想念這他和哥哥,他明明知道,她那麼渴望有自己的親人,他明明知道,她生活在孤獨裏那麼久,已經很累很累。
可是……
他居然瞞著她。
他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想要把她以戀人的身份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欺騙了她,讓她無端地受了那麼多的苦。
她還在她的懷裏,低聲狠狠地哭著。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綻放一個淡淡的微笑。
“姐姐……”
然後——
腳下一軟,他直直地朝後麵倒去。
大廳裏。
讓人窒息的沉默彌漫在大廳上方,肖管家垂首立在一邊。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許老爺子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聲音裏有明顯的疲憊,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年恩他……”
肖管家默默地點頭。
“對不起,老爺。我沒有及時把小少爺的情況告訴您,也是怕您擔心。我以為……我以為季小姐……啊不,小姐她離開了,少爺的病情會慢慢地好起來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少爺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日益嚴重起來。
他開始變得不再單純。
清澈純白的的眼神後麵,隱藏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他在眾人麵前,依然是安靜乖巧的模樣,實際上卻早就從李雅奈的嘴裏得知事情的真相,知道他的姐姐還活著,知道爺爺最終會把銀日交給他。
因此,他開始監視銀日的那些大股東,找到他們的弱點,加以威逼利誘來迫使他們屈服於他,在那兩年的時間裏,他在銀日滲透自己的勢力,培養了一大批忠於他的人。
目的就是——
他要有無人能及的力量,去保護姐姐,留她在他的身邊。
他不要依靠任何人。
他知道,許年錦是不會支持他和季小攸在一起的,因此他需要有足夠的力量去與許年錦抗衡——
可是他沒有想到,溫綽飛的出現,打破了他精心布置的一切。
許年錦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季小攸就是許年惜。
季小攸也知道了。
於是,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作烏有。
兩年來,他在不斷的自責和堅定中矛盾著,煎熬著,幾乎每一天都是在惡夢中驚醒的。他的抑鬱症也隨之越來越嚴重,肖管家看在眼淚,心痛得無以複加。
然而,他卻無法告訴別人。
他是管家,是許年恩的管家。
管家守則的第一條,就是——一切遵從主人的吩咐,決不可泄漏主人的任何消息。他所受到的管家教育,不容他違背主人的遺願。
然而,他不僅是少爺的管家,還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爺爺啊!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是把少爺當作自己的孫子一樣來看待的,從少爺被接回到許家開始,他伺候少爺,看著他小小的年紀卻要忍受那麼深的痛苦……
他實在不能在放任少爺這樣下去!
即使會被解雇,即使會被管家公會剝奪管家資格,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少爺在自己的世界裏沉淪下去。
“爺爺……”許年錦擔憂地看向許老爺子。
老人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來……的確是我錯了。肖管家,馬上聯係美國方麵,明天一早就把年恩送過去吧。”
“不!”
小攸從樓梯上奔下來:“不能把他送到美國去!”
許老爺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失而複得”的孫女:“年恩這個樣子已經整整三天了,我們必須采取措施!”
小攸望住爺爺。
他蒼老的麵容,在她眼裏卻是那麼陌生。
“年恩希望留在我們身邊。他需要的是親人的關懷,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精神治療。”她看向許年錦,希望尋得他的支持,“年恩的病本來就是因為失去親人而起的,現在知道我還活著,他一定能好起來。”
許年錦亦點點頭。
他也不能讚同把年恩一個人送到美國去接受治療。
許老爺子頭疼地看著他們:“那你們打算怎麼做?總不能讓他這樣一直不吃不喝下去!外界已經傳得紛紛揚揚,說許家的小少爺愛上了自己的姐姐!”
小攸一愣。
心裏忽然一片淒涼。
原來在爺爺的心裏,重要的不是年恩,而是許家的名聲,許家的威望,許家的百年家業。
多麼悲哀。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這些所謂的名聲,所謂的家業,媽媽又怎麼會被逼得出走,他們三兄妹,又怎麼會……
她努力地揚起一個堅定不移的笑。
“把年恩送走也於事無補,留他下來,隻有他完好地出現在眾人的麵前,才是對那些傳言的最大打擊,不是嗎?”
許年錦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然後,和她一起堅定不移地麵對爺爺。
他們的目光堅定得好像一堵牆,任何人都推不倒的牆。他們築起這樣堅定的牆,來保護他們所想要保護的人——他們的弟弟,許年恩。
許老爺子的心裏忽然狠狠地一顫,頭已經不由自主地點了下來。
另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裏。
身穿紫色旗袍的女子,笑容在夜色中妖嬈得如染了鮮血的大片罌粟花,散發著危險卻迷人的光彩。
她的手裏輕輕捏著一個高腳酒杯,被子裏有紅色的液體,在暗色的燈光下反射著柔和的光芒。輕啟朱唇,小小地抿了一口。酒紅色的液體順著咽喉流下一直灼燒到胃裏。
“溫綽辰……”她忽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帶了一絲陰冷的恨意。“原來那個女人是你的女兒。你奪走了我的幸福,我也絕對不會讓你的女兒幸福!想要嫁給我的兒子,想要嫁進景安尹家?”
她冷笑著,將酒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嗬,下輩子都別想!”
《少爺耍無賴》劇組已經停拍一個星期。
女主角的撤換,男主角忽然閉門不出,讓整個劇組一時慌了神。網上帖子流傳,聲稱導演在片場發火,聲稱如果許年恩再不出演,就要撤換男主角,改由同樣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男星郭和卓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