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
她知道,年恩心裏對她有不正常的感情。
年恩輕輕地替她揉著腳踝,小心地吹著氣:“疼嗎?”他微微仰起臉看著她,眼底是滿滿的疼惜。
小攸心裏一緊,慌忙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伸出手去想要做一個親昵的動作化解尷尬,卻停在半空中。
於是更為尷尬。
許年恩眼底一暗,將手裏的工具收拾好。
“已經給哥哥打了電話,他應該在回家的路上。”頓了頓,又忽然說道:“那個女記者……好像是上次紫羅蘭大廳裏一直衝你提問的那個。”
小攸怔了怔。
這說明了什麼?
這個女記者,她與她無冤無仇——
隻能說明,有人買通了她。
那個人……
會是喬可洛嗎?
還是……
搖搖頭,她想要把腦子裏那些混亂的思緒全都拋出腦外。
然而女記者的話卻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
“你不恨她嗎?就是因為她在許家家長的麵前造謠,你媽媽才被迫離家的。”
“你覺得她會接受你做她的兒媳婦嗎?”
……
腦子裏劇烈地疼痛起來,好像有洶湧的浪潮在裏麵翻滾著疼痛,一陣一陣地拍打著她的大腦,頭疼欲裂。
“年恩……你覺得那個記者的話是真的嗎?”她望著從地上緩緩站起來的許年恩。
許年恩看著小攸。
他的心底忽然有一個邪惡的念頭。
如果,就此告訴姐姐那一切都是真的,姐姐是不是不會再和尹樹在一起了?那麼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她會是他唯一的姐姐,她會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最起碼,她還可以留在他的身邊。
即使不是以戀人的身份。
這個念頭在心底迅速膨脹,好像是充了氣的氣球一般。
如果沒有尹樹……
如果……
“我不知道。”他垂下眼簾去,仔細地將藥水一瓶一瓶放回到藥箱裏。又拿起一邊的濕毛巾細細地將手指擦幹淨,不去看小攸的眼睛。“那時候我都還在媽媽的肚子裏,姐姐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小攸沒有懷疑,輕輕地點點頭。
然後許年錦衝進小客廳。
“年惜怎麼樣?腳不要緊吧?”他的麵容上是滿滿的擔憂,眉頭緊鎖。因為跑得太快而大口地喘著,在看到小攸安然地坐在沙發上的那一刻,才鬆了一口氣。
小攸眼睛明亮地看著他。
等待他給她一個答案。
許年錦沉默了許久,歎口氣,終於是點點頭。
“沒錯,那些都是真的。”
小客廳裏靜悄悄的。
年恩靜靜地靠在窗邊,聽著哥哥向姐姐講述那些他早就偷偷得知的往事。母親去得很早,年恩對她並沒有什麼印象,至於父親,更是九歲那一年才第一次看到。然而在他得了抑鬱症的那些年月裏,也並沒有培養起什麼父子的感情。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仿佛在聽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一件事情。
然而小攸卻忍不住用手掩了嘴。
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慢慢地滑落。而對於年錦來說,那些過往猶如惡夢一般可怕,年幼的時候他也是住在這棟別墅裏,記憶裏卻是成片成片的灰暗。
爺爺奶奶指責母親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家裏下人私底下的竊竊私語,還有莫如心那個女人三天兩頭地來,每一次都會讓母親的處境更加難堪。
他記得有一次,爺爺指著他狠狠地罵掃把星,罵得氣極了,隨手抄起一個煙灰缸便朝他砸過來,母親隻來得及喊了一聲,便衝到他麵前擋住。
那個煙灰缸便直直地砸在了母親的背上。
一時鮮血淋漓。
而莫如心,便站在一邊看著,帶著她妖嬈美麗的笑靨。
他對莫如心的恨意,是從那一刻開始就根深蒂固,永世不忘的。長大後回到許家,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關於他的那個“詛咒”,不過是莫如心編造出來的謊言。他曾經咬牙切齒地發誓,一定會替母親報仇。
後來長大了,看得開了,也便知道報仇是一件再幼稚不過的事情,漸漸地便將這件事擱在了心底,蒙了塵。
若不是因為年惜和尹樹的事情,這層灰塵怕是永遠都不會被擦拭開。
他將那些往事一一敘述完畢,然後望著小攸。
“如今該怎麼做,你自己選擇便好。那些長輩們之間的事情,不應該影響到我們這一輩的幸福——隻是,”他頓了頓,神情猶豫,“你需要確信尹樹的決心也和你一樣堅定才好。”
如果不是這樣,她恐怕會很辛苦,而到頭來,也隻是一場空。
小攸垂著眼簾,淚水濕潤了烏黑微翹的睫毛。她靜靜地望著茶幾上輕霧繚繞的清茶,沉默不語。
良久,才恍然抬起頭來,看了許年錦一眼。
“都是因為這個,我們才……年恩才……”她側過臉去,深深地看著倚在窗邊的許年恩,那雙清澈的眸子同樣在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此刻是淡漠的。
都是因為這些,她才會和哥哥還有弟弟分開,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在悲傷的回憶裏痛苦了那麼久,那些本不應該屬於她的悲傷和痛苦的回憶,都是莫如心給她的;都是因為這些,年恩才會患上抑鬱症,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莫如心……
眼前仿佛浮現出莫如心那張妖媚的麵容,帶著如盛開的罌粟花一般的笑容,淡定地看著她,仿佛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指,她是那個主宰一切的女神。
為什麼,她偏偏是尹樹的母親。
為什麼,她愛上的偏偏是她的兒子。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許年錦長長歎氣,然後伸手揉了揉她烏黑柔軟的發,那種熟悉的寵溺從他的眼底滿滿地溢出來,讓小攸的心口一緊。
如果她選擇繼續和尹樹在一起的話,會很辛苦吧。
要讓哥哥麵對莫如心的兒子,他會很辛苦吧。
哥哥能為了他們,放棄了相愛多年的李雅奈,而她……
不能為了哥哥放棄一切嗎?
可是,要讓她放棄尹樹嗎?
她不願意啊……
她曾經對自己發過誓,這一輩子都不要再放開他的手,這一輩子都不要在選擇放棄他——他已經被她放棄了那麼多次,被她傷害了那麼多次。
……
他是無辜的啊!
可是……
可是……
腦子裏遙遙地浮現出母親憔悴衰老的麵容,和在門前的梨樹下獨自哀傷的影子,她那麼孤獨地站著,眼神空洞地望向遠方,好像在等待和期望著什麼,然而心裏卻知道自己的等待最終不會有結局。
她是在等待父親吧。
她期望父親有朝一日能夠出現,帶著她和孩子一起回家吧。
可是她心裏又明白,她走得幹淨徹底,躲在那個偏僻的小山鎮裏,父親沒有可能會找的到她,所以,才會那麼悲傷吧。
母親憔悴衰老的麵容和莫如心的顧盼生輝的絕色美貌重疊地在眼前交叉浮現,不知不覺之間,手已經無意識地緊握成拳,指甲在手心掐出深深的血印。
小小的客廳裏。
三兄妹靜默無語。
許年恩依靠在窗邊,逆光下他的麵容在一片淺淺的陰影裏,看不清楚表情。陽光灑在他柔軟的發上,籠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好像是天使頭上的光環。
小攸與許年錦坐在沙發裏。
許年錦的眼底是疼惜的目光,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妹妹。
無論如何,他都會尊重妹妹的選擇。但是他心底卻是希望她能夠放棄的。莫如心狠毒至此,她怎麼可能會讓自己恨了一輩子的人的女人成為自己的兒媳婦!
他不希望妹妹受到傷害。
玻璃櫥窗裏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玻璃瓶子,在櫥窗裏迎著夏日的陽光,反射奪目耀眼的光彩。玻璃瓶子裏有一個小小的笑臉小人,四肢都被細細的棉線幫著,掛在頂上的木塞上。金燦燦的陽光下,棉線好像在輕微地顫抖著,小人也跟著輕微前後搖擺。
他深深地注視著那個玻璃瓶子,好像著迷了一般。
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人,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Kaweh的經理帶著標準的職業笑容迎上來:“尹少爺。”
尹樹點點頭,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又是平日外人麵前那個冷漠倨傲的貴族少爺。手隻輕輕往櫥窗裏一指:“這個。”
便轉身徑直走上二樓的包廂。
經理急忙揮手讓服務生取出玻璃瓶娃娃,小心地包裝好送到包廂裏去。
這個娃娃,尹少爺是要送給許家的二小姐的吧!
服務員們私底下八卦地悄悄議論,女生們都露出陶醉不已的神情:“哇……許小姐真是幸福,有許年恩那樣漂亮得花見花開的弟弟,還有尹少爺這麼英俊有型的男朋友……”
“誒!那天的電視你們有沒有看,她的哥哥也是大帥哥一個耶!”
“她簡直就是生活在帥哥堆裏嘛!”
直到經理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女孩子們才紛紛吐著舌頭作鳥獸散。然而經理自己的嘴角卻也忍不住有八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