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晨隻看了照片一眼,連著抽了兩支煙,將煙蒂狠狠地按滅在煙灰缸裏。他把照片放回到郵寄來的信封裏,按了下電話說:“進來下。”
門被打開,走進來一位身著職業裝的中年女人,臉上毫無笑容,聲音刻板:“沈總。”
沈一晨把信封遞給她:“查一下,誰寄來的。”
“好。”女人接過,轉身離去。
“蓉蓉姐。”
“還有事?”
沈一晨頓了頓,低聲說:“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好。”
隔日一大早,因為費校少要請吃法國菜,顏明夕特意收拾了一下儀容,化了個淡妝,挑了條羊絨裙穿上,配了首飾。打眼一瞅鏡子,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剛出大堂的門,就感覺到一陣秋風緊,不禁往外套裏縮了縮。再一抬眼,脖子又往回縮了縮。
天色尚未透亮,霧氣尚未散盡,秋風蕭瑟中,沈一晨一身黑衣立於車前,背後是樹木的枯枝,遠方是一輪朝陽。他神情冷淡,眉目蕭索,透著一絲涼意,將顏明夕看在眼裏。
顏明夕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笑著問:“怎麼來了也不和我說一下,要不要上去休息下?”
沈一晨目色沉沉地看著她,眼中喜怒不辨。半晌過後,他轉了目光,淡淡地說:“走吧,送你上班。”
一路無話。
顏明夕忍不住偷偷去看沈一晨,他側臉輪廓有些硬挺,眼眶凹陷,鼻子卻很挺。顏明夕不禁腹誹,這算不算凹凸有致。他怕是又做了空中飛人,眼角眉梢是掩飾不住的疲憊,細看之下,眼底有隱隱的青色。
毫無防備地,沈一晨轉過頭來,將顏明夕的偷看行為抓了個正著。
顏明夕倒也不窘,眨了眨眼睛:“偷看無罪吧。”
沈一晨的右手撫上她的臉龐,軟軟的,有肉感。不是當下流行的尖下巴,削骨削肉的骨感美。
顏明夕看著沈一晨,他眼中緩緩地流淌出溫柔來,同樣是軟軟的。
他的掌心微涼,她的臉卻在他的觸碰下漸漸變熱。
無法定義明述的情感在彼此的對視中,萌發。
司機老劉大局觀很值得稱道,沒有直接把車開到顏明夕單位的樓下,而是隔了一條街停下,說:“顏小姐,沈總,到了。”
沈一晨嗯了一聲,緩緩地抽回手來,眼裏的情感褪去,無喜無怒地說:“晚上我過來。”
“哦。”顏明夕答應著,突然想起了費校少的約,“對了,費校少說請我吃法國菜,要不我約他改日。”
“一起吧。下班來接你。”
“好。”
這一天,顏明夕的工作量都很飽滿。
方案進行到了報規劃局審核的階段,與規劃專業核對建築麵積和建築單體輪廓線是絕對不能出錯的。因為一旦報到了規劃局並且通過了,施工的時候建築麵積就不能超過報批麵積的3%,多了要挨罰,少了開發商也不能幹。麵積這種事,每平方米都是錢,少了麵積就是阻了人家的財路,換誰都是不能幹的。
於是,顏明夕深刻地感覺到,學數學的苦呀。滿眼的數字,一點點地在計算器上加加減減,最後得出一個數來,不大信任自己,還得再核算一遍。
眼瞅著就到下班時間了,麵積還沒有核對完,做這行加班是家常便飯,但是她哪有膽子讓時間比金子貴的沈一晨等。這一天,為了能夠按時下班,顏明夕連衛生間都很少去。偏偏到了時間,她的工作還沒做完,做了個深呼吸,她撥通了沈一晨的電話。
“怎麼?”
“那個……我有點活兒沒做完,可能要晚一會兒,要不你先去?”
一個呼吸的間隔,沈一晨的聲音無喜無怒:“我等你。”
我等你,這世間最古老的誓言,被沈一晨略顯低沉的聲音說出來,感覺……好平淡呀。
顏明夕扶了扶額頭,繼續做數學家未竟的事業。
因為去得晚了,費校少十分囂張地要沈一晨自罰三杯。沈一晨瞥了費校少一眼,幫顏明夕拉開座椅,脫了外衣遞給服務生。他點了一支煙夾在手裏,雲淡風輕地說:“我在門口看到簡芳林了。”
費校少抖了抖,趕緊看了眼喬小楚,喬小楚今兒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戴了條鑽石的項鏈。她染了大紅色指甲的手端著杯紅茶輕輕地晃著,嘴角帶笑。
費校少見喬小楚沒有動怒,才對沈一晨怒目而視:“沈四兒,皮癢是不,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一晨沒搭話,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瓶紅酒。
費校少嚷道:“我請的是顏明夕,沒說要請你。你跟著來不說,還點這麼貴的酒,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
沈一晨竟然認真地想了想說:“這裏頭我也有功勞,值這瓶酒了。”
他言簡意賅到了精辟的地步了,顏明夕也是前因後果地想了想才明白沈一晨的意思。他是說費校少和喬小楚和好的這事,中間有他八卦一問澄清費校少真心的功勞。顯然他覺得以他難得八卦一次的金貴程度來說,值那瓶酒的價錢了。
費校少果然是自小和沈一晨玩到大的開襠褲兄弟,居然也聽懂了他的意思,樂嗬嗬地對顏明夕說:“你還別說,能讓沈一晨深更半夜打這麼八卦的電話,你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覷。”
顏明夕笑道:“好說好說。點個鵝肝行嗎?”
喬小楚說:“給你來個脂肪肝的吧。”
“忘恩負義得過於迅速了吧,喬大媽。”
費校少摟過喬小楚說:“就讓他倆小人得誌一回吧,咱不差錢,讓他們點。”
顏明夕拿餅幹夾了一塊奶酪塞進嘴裏,興高采烈地嚼著,衝沈一晨笑道:“那咱倆得成全他,痛痛快快地下狠手宰一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