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電腦前塗鴉,畫一隻貓,畫一盆紫色花,畫一個他。
林惜文抱著一隻橄欖球,滿身沙礫地闖進來。此時剛剛在拾色器裏選好顏色,被他撞到鼠標,我畫出的她,右頰多了一顆淺褐色的痣。林惜文看看電腦,又看看我,問:“自畫像嗎,很像呢。”
“像嗎?”我反問。
他回答:“像啊,旁邊的男生像我。”
我把他滿是沙礫的橄欖球丟出門去:“做夢,你有這麼帥嗎?”
林惜文迅速地撲球,一臉得意地看著我:“今天的沙灘音樂會,每個人都要帶女朋友,你也去吧。”
我擦掉編輯器裏的大黃貓,擦掉紫色花,擦掉他,擦掉自己,隻剩下一顆滴淚痣,像是句號。
林惜文按著我的鼠標,追著問:“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啊。”
我抽出手,對他說:“NO,不去,我沒有男朋友。”
04
南方的夏天總是被台風吹得漫長,悶熱的夜晚,我拖著大涼鞋在堤上來回地走,石階上有一簇一簇的三角梅。一輛橘黃色的機車停在海灘上,我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過來。
遠處的海邊派對,有人在彈吉他,有人在拍非洲鼓,清亮的聲音,伴一首清澈的歌:
看著你低著頭眉頭閃爍/一個人癡癡站在對麵街頭/我不知所措/希望你能多點停留/好讓我開口/找個理由對你說/近來可好……
剛剛還是一輪紅日燃燒天際線,一轉眼,已經海上升明月,終於看見他從遠處的酒吧走出來。他喝醉了嗎,搖搖晃晃,走三步,退兩步。我走下台階,希望他看見我,可是隻一眼,他又低下去開他的摩托車。該死!總是打不著火,他一腳踹在車上,他穿著人字拖,痛得打轉,彩虹紋的T恤,看著像一隻彩色的陀螺。
“你拿錯鑰匙了,應該是寬寬的那一把。”我提醒他。他抬起頭,朝我敬禮,“謝謝,花店小妹。”
原來他記得我的。他終於找對鑰匙了,他要走了,我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我有許多話要說,可是我該怎麼開口,難道說“我看見你的機車停在港口,我在這裏等了你一晚上”。
我問:“怎麼,你心情不好嗎?”
他說:“是啊。”
他熄掉車,靠在上麵,點燃一根煙,默默地抽。我也靠在石階上,有沙礫鑽進我的T恤,我坐立不安,有時候,暗戀就是這樣,如芒刺在背,它讓你輾轉難安,夜不能寐,而你卻看不見它的模樣。
05
大黃貓趴在屋簷,眯著眼睛看街上人來人往。
林惜文坐在橄欖球上,抱著吉他,一會兒唱卡奇社,一會而唱深綠海。
我坐在電腦前,拾色器裏總選不出我中意的顏色。我又去讀我的舊詩,可是林惜文哇哇地唱歌,吵死人。於是,我練習包紮一叢敗了的紫丁香。
“我要這一束。”抬起頭,是他,指指我包壞的花。
我說:“對不起,這束已經凋謝了,我幫你另外包吧。”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心跳像是非洲鼓點。
林惜文拿眼睛瞪我,他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傻了,有人傻到垃圾也肯買,我居然不賣。
紫丁香已經沒有了,矢車菊,不喜歡;天堂鳥,不喜歡;蝴蝶蘭,不喜歡。我來回地走,心裏藏滿小糾結,小矛盾:“那就選黃玫瑰吧。”
他點頭。他坐在小板凳上看我的舊詩,大黃貓跑過來,趴在他的腳邊,用腦袋親昵地蹭他。
我包得認真,結實而不傷花莖,綴上滿天星,灑上紫色的亮粉。他很滿意,朝我道謝,開著車往海邊去了。我繼續塗鴉,繼續讀我的舊詩,繼續包紮那叢垂敗的紫丁香,林惜文把吉他彈得亂糟糟,我的心也亂糟糟。
我站在街上喊:“媽,我出去一下。”
我飛快地踩我的單車。老遠的,我就看見他們了,一前一後站在港口避風的地方。女孩兒的樣子依然甜得讓人蛀牙,可是她卻哭了,她揮著手裏玫瑰朝他吼叫著,然後狠狠地甩進海裏,頭也不回地跑掉。他茫然地站在那裏,朝她的背影喊:“我又做錯了什麼,我已經送花了,為什麼都不聽我解釋。”
我跨在單車上,我有點累了,林惜文把手裏的橄欖球狠狠地朝我丟過來,我撲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惜文瞪著我,問:“你為什麼要幫他選黃色玫瑰,你不知道黃色玫瑰寓意分手嗎?”
他不聽我解釋,抱著球便走了,其實,我也沒想過要解釋,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對自己解釋,我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