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底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這家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兒來,存心要給我來個前後夾擊啊!
不待細想,我便來了一個緊急刹車,然後猛地轉身撲到堪堪刹住腳的青鬆身上,幾乎要整個人掛上去了,聲淚俱下道:“青鬆,你得救我,你得救我啊!鳳狄那家夥想報複我,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千萬不能棄我於不顧啊!”
青鬆的身體僵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我會如此不知好歹,竟敢找他求助。
“青鬆,大不了我不獨占帝君大人了,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他借給你!”過了半晌,見青鬆還不開口,我隻好狠狠心割讓帝君大人使用權。
“男女授受不親,你給我下去!”青鬆終於咬牙切齒地蹦出一句。
我感受著青鬆僵直的身體,微微把頭往後轉,瞄了眼鳳狄,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眼裏暗藏危險的光芒,我打了個激靈,把青鬆抓得更緊,作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道:“我不下去,我不是女的!”
青鬆的嘴角明顯有點抽搐,幾乎要把牙齒給咬碎了,恨聲道:“你不是女的我是女的?”
我一驚,連忙伸手抹摸了把青鬆的胸膛,不敢置信道:“青鬆,你竟是女的?”
“噗——”鳳狄猛地地笑了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收斂了笑容,然後懶洋洋地開口,“小白,多日不見,你還是這麼可愛。”
不止鳳狄笑了,連跟在青鬆後麵的眾神仙也斷斷續續地笑出聲來。我發覺自己說錯話了,戰戰兢兢地瞄了青鬆一眼,發現他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弱弱的開口懺悔道:“青鬆,不是女的就不是女的,千萬別想不開,天庭不歧視男性。”
話畢,青鬆的臉徹底黑了,一把將我從他身上拽下來,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氣急敗壞地吼道:“你這隻笨狐狸,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青鬆這孩子下手忒狠,竟然掐得我說不出話來,可被他掐死也比被鳳狄折騰死好。我這麼想著,忽然脖子上的手驀地一鬆,腰間仿佛加了股力道,轉瞬之間,青鬆已站在離我數丈之外。
“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負我的小白,你不要命了麼?”鳳狄淡淡地瞥了青鬆一眼,然後側身看了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語氣甚是“溫柔”地問道:“小白,沒嚇著吧?”
我隻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抖啊抖,抖得不行,不停地琢磨我剛剛是怎麼被他帶過來的,但不管怎麼琢磨,都改變不了他就近在我眼前的事實了。
他怎麼這麼強大?我還有活命的機會麼?
想到這個問題,我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白小山回來了,依舊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比花孔雀還要花哨,但是他幫我打跑了鳳狄。他揪著鳳狄的耳朵,把鳳狄趕回了鳳族老巢岐山。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我眼裏演繹著截然不同的兩個角色,亦有親疏之分。我可以將自己全然交付給白小山,就算他時不時地罵我戳我額頭,我也依舊覺得心安歡快,甚至一樣白米飯就抵得上萬千美味佳肴;但是對於鳳狄,最初的邂逅也不過是因著白小山的容貌,此後種種,皆不是我所期望的,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曾與他有什麼牽扯,然而不管什麼牽扯,他都不能取代白小山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試圖去找尋白小山的身影,然而印入眼簾的是扶柳驚喜的麵容。
“姑娘,你醒了?”扶柳見我醒來,顯然很開心,不惜明知故問了一下句。
我點了點頭,目光一瞥,發現青鬆竟也在不遠處站著,我的手抖了一抖,幾乎又想躺下去裝死。但扶柳眼明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擺明了不想給我這個機會。
我隻好忐忑不安地睜著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青鬆。
可這回青鬆卻沒對我怒目而視,竟然扭扭捏捏地走到我麵前,臉色略微有些偏紅,學著扶柳明知故問,“姑娘,你醒了?”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問道:“白小山呢?”
“姑娘,你說誰?”扶柳有些納悶地問道。
我的心中劃過一絲悵然,終究隻是在做夢啊!
於是斂了斂心神,繼續問道:“鳳狄呢?”
這回青鬆搶先回答道:“姑娘不用擔心,鳳狄公子已回岐山。”
一聽此言,我覺得心跳又回來了,立馬從從床上蹦躂起來,問道:“難道是白小山把他趕回去的?”
“什麼白小山?姑娘是不是糊塗了?鳳狄公子是鳳族的二皇子,他要做什麼豈是我們這些小仙能夠阻攔的?若不是帝君及時趕到,姑娘怕早已被他帶走了。”扶柳摸了摸我的額頭,甚是擔憂地說道。
我眼睛一亮,“帝君回來了?”
扶柳露出一個崇拜的笑容,使勁點了點頭,道:“姑娘你真不該昏過去,你不知道那個時候帝君多帥多酷多神氣,轉瞬間就把你從鳳狄手上搶過來了。”
“你也看到了?”
“沒有,聽青鬆說的。”扶柳回答得很誠實。
“……”
“那帝君大人現在去哪兒了?”我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融入“熱戀中的女人”這一角色了,平素最關心的大約就是帝君大人的行蹤了。
“帝君與北極星君在東華台。”
“北極星君?”我愣了一愣,這又是什麼神仙?
“北極星君乃是中天紫薇北極大帝,姑娘不是去過紫薇垣麼?”扶柳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很是不解我竟然會不知道北極星君是誰。
我很汗顏,我知道了紫薇北極大帝的全稱,卻忘了了解他的昵稱。
為了不繼續在扶柳麵前丟人現眼,我選擇了落荒而逃。當然,鑒於我是一隻熱戀中的狐狸,我決定去見見我的情郎,順便表達一下我對他“英雄救美”行為的讚賞和鼓勵。
帝君大人一向隻在丁卯日才登東華台觀望學道者,可今日並非丁卯日,於是我很好奇,忍不住使用隱身術,隻為偷偷窺得帝君大人的秘密。
還未走近,我便看見東華台上有一青一紫兩道身影,青色的身影自然就是我親愛的帝君大人,而另一道身著紫色華服的身影自然就是北極大帝了。
從背後看北極大帝,身形頎長,身姿挺拔,黑發如墨,華服玉冠,與帝君大人也算是旗鼓相當。
“今日多虧星君將鳳族長老請過來,否則鳳狄恐怕不會那麼容易罷休。”
“若不是今日一事,我尚不知原來帝君竟已陷得如此之深。”北極大帝嘴角勾了抹笑,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分明是有關於我的,所以我立馬豎起耳朵。
帝君大人淡淡一笑,說道:“我倒沒想到星君竟也關心這個。”
“我與帝君熟識幾萬載,對帝君的了解不可謂不深,帝君不是多情之人,何以今日竟無法突破一個小小的情關?那牡丹仙子雖有幾分姿色,可就憑這個想要得到你東華帝君的垂青,未免也有些牽強。我倒是聽說過她與你的那兩世糾葛,難道帝君是因為對牡丹仙子心懷愧疚才將就於她的?”北極大帝的語氣裏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
“這話莫要被阿離聽到,否則她定會誤解於我,”帝君大人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帶了點緊張,我看得很是銷魂,“既然星君了解東華,必然也該知道,東華豈是因愧疚而願將就之人?阿離於我,就像是胸口的一顆朱砂痣,想忘而忘不掉,想舍而舍不下,她就長在那兒,曆經千年歲月,不見淡化冷卻,反而日複一日愈加熾熱,我就算不去想她,心中也會被灼傷。我從未想過情之一物,竟能傷人至深,可我又樂意受這情苦,如今終於盼到她回到我的身邊,我不知有多歡喜。”
這近似於表白了,我聽得相當歡樂。
北極星君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如此,帝君何不快快與牡丹仙子將好事辦了?天庭已許久沒熱鬧過了,你們倆也算是經曆了三世情緣,如今結成秦晉之好,未嚐不是三界的一段佳話。”
對啊對啊,就應該趁熱打鐵,把事給辦了!我忍不住連連點頭,北極大帝這話說得太在理了,真是深得我心啊!
然而帝君大人卻是苦笑了一下,轉移話題道:“近幾百年妖界邪風漸盛,修道成仙者寥寥可數,就連受昆侖庇佑的祈雲山亦是如此,星君可知是何原因?”
“此事本君也有所察覺,但尚不知是何原因,莫非帝君已有線索?”北極星君不是個專業的八卦人士,缺乏探究精神,竟然就這麼從善如流地跟著帝君大人轉移了話題,對此我深表遺憾。
“你看那兒……”帝君大人伸手往下遙遙一指,我也連忙伸頭去看,隻見雲開霧散之後,遠遠地出現一片火紅的楓林,然而不知是不是距離太遠,總覺得這楓林似乎被霧氣籠罩,看不真切。
我撓了撓頭,覺得這片楓林除了楓葉特別紅一點,也不見特別,然而北極大帝卻明顯驚了一驚,脫口而出道:“血楓林!”
帝君大人點了點頭,道:“當年蚩尤作亂人間,黃帝殺之於青丘,其首級化作血楓林,星君必然還有記憶。”
我愣了一愣,我好歹也在生在青丘長在青丘,雖說後來找了個第二故鄉,但也算上是土生土長的青丘人了,可我竟然不知道青丘還有個血楓林,這讓我情何以堪?
“蚩尤已死,形神俱滅,縱然化作血楓林也不可能再度複活,帝君怎會覺得此事與血楓林有關?”北極大帝問道。
“星君再仔細看一看,難道星君不覺得血楓林中的霧氣甚是熟悉嗎?”
北極大帝聽話地又望了一眼,我也默默研究了一番,然後聽著北極大帝得出答案:“那是……混沌……不,怎麼可能?”
“這霧氣看上去雖然一般,但是若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區別,你我同生於混沌之初,又豈能看不出來?”
北極大帝臉色一變,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混沌重生,那麼人間必將迎來一場浩劫。”
帝君大人搖了搖頭,道:“何止人間,若混沌重生,三界眾生,又有誰能夠逃過?”
我驚了一驚,這混沌我自然是聽說過的,天地初始,宇宙混沌一團,無天無地,無仙無人,直至盤古開天辟地,才有了天地所在,萬物靈長才開始繁衍生存。然而天地雖開,混沌卻幻化為妖魔,滯留人間,據說這混沌外表像犬,四足無爪,有目而不見,行走不便,有翅膀,然而它又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形體,不僅愚人心智,而且殘暴生靈,為禍人間。
所幸在天地初始也誕生了一批最早的神,這些神自混沌之中脫離,從蒙昧的無意識狀態中衝破出來,並最終擊敗了混沌,至此人間方現清明。
這是一個傳說,我一直這麼認為,因為那個年代已經離我太過太過遙遠,然而這一刻我卻忽然意識到,這並不隻是單純的傳說,因為這個傳說裏的人物至今尚存,帝君大人就是其中一個。
我忽然從心底生出一抹悲涼來,那是屬於他的故事,或者說,屬於他們的故事,當年的他是否如今日一般那麼從容淡然,亦或是也有熱血沸騰的時候?是否也曾傷心難過、寂寞痛苦?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也無法知道,那是個太過遙遠的年代,我除了歎一句“君生我未生”,別無他法。我沒有機會陪伴他經曆生命中最艱難的時期,也錯過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歲月,更無法親眼見證他最輝煌的時候,我恨自己沒有跟他生在同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