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希望被風沙擱淺(4)(1 / 2)

我被迫留級。開學那天,母親怕我怯生,執意領著我去。那是一個薄霧嫋嫋的清晨。我被安排在一個靠窗的位置。

母親離去之後,我忽然扭頭看她。婆娑的視野中,她臃腫的後背,再一次使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就在她決定回頭看我的一瞬間,我猛地側回了身子。片刻後,當我再次扭頭回望時,她已消失在白茫茫的霧氣裏。

命運似乎特別中意開玩笑。我還沒來得及體悟父親的心境,父親就匆匆而去了。

那個陽光白花花的下午,我緊緊地抱著他,不知該說點什麼。床榻下擁堵著黑紅色的血塊,像饑餓的禿鷲尋到了豐美的餐食,在天空久久盤踞不去。

周圍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那是我父親的鮮血,是賜予我生命和力量的鮮血。我就這麼茫然地抱著他。他的生命正在愛兒的懷抱中一點點消失。

他的手涼了。母親在屋裏大喊,快掐住他的人中,快!快!我照做了。可事實上,盡管我使出全身氣力,他的人中還是在我的右手拇指下漸漸退縮。

他就這麼安靜地在我的懷抱裏去了。我再一次嚐到了那種無可奈何的悲戚。就像當年,走遍大街小巷,還是找不到二弟一樣。

父親走後,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昏蒙蒙的時光裏,我終於可以冷靜而又理智地回想前事。

其間,三弟的右腿被車撞斷,休學一年。爾後,又再度跌碎左手手肘,休學半年。醫生對母親說,孩子太小,先後遭遇重創,施加麻醉過多,以後可能智力會有點問題,需要細心看管照料。

回想到這一幕,我不禁對自己的殘忍覺得羞愧。在他住院的那段時間裏,我很少去看他。記得有一次,我背著書包,靜靜地立在慘白的門口審視他,心裏充滿了快慰。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個畫麵中得到了補償。

他見我來了,開心得不得了,把所有水果罐頭和糕點都推給我,讓我進去慢慢吃。而我,卻落寞地轉身離去。

他畢竟是我苦命的弟弟啊,我怎能如此?

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在後來讀到張愛玲的《弟弟》時,淚如雨下。

十七歲,因為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再度淚眼潸潸。記得書中有此一句:“兒子的一切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

我終於明白,為何母親會在抱起三弟的一瞬間,忽然失聲痛哭;為何父親會在擁有三弟之後,迫不及待地把一切疼愛都付給了他。因為他和無處可尋的二弟是如此相像。因為他同樣是個命途多舛的孩子。

他們害怕,如果不多愛他一些,他興許就會感受不到人世的溫暖,繼而失去生活的勇氣。

再後來,讀到路遙的《人生》,更是明白了許多生存的艱辛和不得已的抉擇。

我開始學著承擔一個長子和一個大哥的責任。因為曾經走錯了很多路,所以,現在才對任何真情都倍加珍惜。

其實,一切迷茫的心都可以在書中尋到光明的方向。

人在旅途

文 / 周牧雲

五月暮春,山花已去,草木爭茂,一片鬱鬱的景象,陽光也正和煦。於是我便欣然隨媽媽駛向香山。

上山時已是午後,遊人亦稀疏了。山腳邊,太陽把光從樹葉間映出,地上便有了無數個小太陽,隨著風而晃動,樹葉也舒坦地耷拉著,發出沙沙的響聲。我和媽媽談論著上午如何在湖麵上蕩舟、又如何在大水法中穿梭,等等。各有各的話題,各有各的一片林蔭。爬山累了的人們亦是如此,自顧自地聊著天,數著台階,誰也不認識誰似的,互不幹涉。整個香山都散發著疲倦而懶散的氣息。

山行一千餘米,路邊漸漸有了賣野果的小販。我們此行本不是為了登頂而來,因此也走得很隨性,見了這些小販便打聽著哪種果子好吃。小販很熱情,坦然地說青杏兒還早、吃著太酸,強烈推薦我們買海棠。我們又買了黃瓜,小販也高興地掏出自帶的削皮器給我們用。我們就坐在小凳上邊聊邊歇息。小販說,上山還有七百多個台階哩,底下標得不準,這是第150階。然後又問了我們在哪裏住,是不是常來香山。媽媽問她上山還要多久。她也極其樸實地回答,你們上山用了半個小時不?那就至少還要這麼久。那小販大概五十歲,皮膚黝黑的,長得卻挺和善,邊說邊比劃著。後來我們走後又有人來詢價,小販依舊笑著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