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先者隻是眉毛微皺,立刻調頭往左騎去,沒有顯出一絲猶豫。騎了幾秒後他微微扭頭,卻沒看到跟在後麵的駱必達。他知道除去那條熱鬧過人的馬路,隻有自己現在這條路可以通往老機場。唯一的可能不是駱必達的車子出了故障,就是他選擇了那條泥沼般的路線——對於這場比賽來說,那無異於自殺。想到這裏於世猛地眨下眼睛,摒棄雜念,繼續奮力騎車。然而等到他從遠路回到正途上來時,駱必達的前輪已經“咬”上了他的後輪。
詫異歸詫異,於世並沒有放鬆腳上的動作。距離終點還有五百米,路上的景物越來越荒涼,他們已經開始遠離城郊結合部的中心地帶,而距離被廢棄的老機場則越來越近。此時於世可以聽到身後駱必達同樣氣喘籲籲的聲音,是那樣清晰,那樣真切,那樣逼近。
他猛地心一橫,車把上的前齒輪調速器被調到最大檔,腳每蹬一下都格外吃力,但和後車的差距開始漸漸拉開。而前方的鐵路道口也已經清晰可見,過了道口再走一百米,便是老機場。
勝利在望。
那個道口來往的都是貨運列車,按計劃,每天下午三點四十二分左右,都會有一班北麵來的貨車經過這裏。
於世將調速器開到最大加速檔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四十一分。
所以當道口警鈴大響、那根斜指蒼穹的紅白色隔離杆緩緩放下時,他已經到了距離道口隻有五米遠的地方,然後下意識的開始減速,與此同時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他和駱必達會在呼嘯而過的列車前打個平手,也許這就是天意。
但他錯了。
緊跟在後的騎手並沒有減速,相反速度卻越來越快。在超越於世的一瞬間,車上的人忽然臀部離座,腰身拉長,俯身前臥,屁股快速移到了車後座上,同時雙手緊握車把,兩腳停止蹬踏,讓車子自由滑行。騎手肚子頂著坐墊,整個上半身平貼車身,頭埋在車把後麵,像隻飛翔的燕子般衝向道口。
在這一刹那,於世看到駱必達的後腦勺幾乎擦著緩緩落下的隔離杆穿越過去。
道口的管理員一陣叫罵,卻無法挽回駱必達安然穿越封鎖的事實。
呼嘯的火車經過之後,隔離杆升起,道口對麵的駱必達已經把車停好,坐在後座上等他。
於世推著車子走到馬賊跟前:你贏了。
駱必達說你下橋時能和我一起漂移,我過道口的動作對你來說也是小菜一碟,隻是你的避震山地沒有後車座,所以是我取巧了。
於世卻搖搖頭。之前過土山還有最後加速,他都用了對方車子所沒有的避震和調速優勢,所以嚴格來說,他還是輸的。
駱必達起身踢開撐腳架:我答應你,那輛車現在被我拿走,總有一天我會替你用更好的辦法報複他,算是功過相抵,而你則相當於報你朋友的仇。
對方神情嚴肅地看著他,說你最好快一點,我不會永遠都是個偷車賊。他心裏清楚,賊的消失永遠隻有兩種方式:要麼主動退出,要麼被動發現——聰明人總是知道這主動和被動之間的時間差大約是多少。
於世希望自己是個聰明人,當然,他希望剛才戰勝自己的那個人也是。不過到現在他還有個疑惑——在那條路況糟糕的小馬路上,駱必達是怎麼順利通過的。
答案是:花壇。
那條馬路兩邊各有一條廢棄了的花壇,花壇的水泥邊緣基本平整,而且沒被任何人占據,駱必達就是在這上麵一路騎過來。
於世聽罷點點頭。那花壇邊緣他其實也看到,寬度僅兩掌寬,能在這上麵騎車騎得飛快,已不是常人能做到。
你學車多久了?他問。
這次馬賊卻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對方身後綿延無際的鐵軌,在秋末最後一絲尚顯溫暖的夕陽照耀下泛出一抹血色,感覺便是那樣的似曾相識。
當年那兩根鐵軌,其實是一條已經被廢棄的舊鐵路,路基上雜草叢生,鵝卵石也少了很多,所以兩側平白的生出幾塊空地來。肖子龍第一次把駱必達帶到這裏之前,駱必達還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得看過鐵軌。
車子從小偷手中失而複得後第三天,正好是星期五,學校下午放得很早,肖子龍卻騎著車如約出現學校門口,而駱必達也已經做好了選擇。
就在當年他們初次相遇的那條僻靜小馬路,旁邊的臭河浜欄杆上擺著一個空易拉罐。駱必達在八米外看著那個銀白色小點,運了一口氣,然後車子啟動,加速,當距離左前方的易拉罐還有三米時,他停止蹬車,同時雙手忽然放開了車把。
車子在勻減速運動狀態中輕快而平穩的向前滑行,而車上少年伸直的左手上已經多出一支簡易彈弓。他邊瞄準目標,右手邊快速拉開弓帶,胸中輕吸一口氣,吐出的同時右手指尖跟著一鬆,那顆玻璃彈子便飛了出去,而所有這串動作都在一點五秒鍾內完成。
一聲脆響後,十步之外,易拉罐摔下護欄,墜入河浜。少年重新捏住車把,刹車,轉身,看著路邊的肖子龍。
馬賊抱著胳膊回味了片刻,嘴角一抿,胯下車子離開馬路沿,在駱必達身邊兜了半圈,講,給你三次機會,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