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悠然平靜的下午,陽光照耀在校園裏的自行車上,金屬部件反射光芒粼粼,宛如晴天的湖麵。
這是馬賊離開的日子。
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在那條充滿歐洲建築風格的街道上,他將是菲的自行車破除鎖具,斜靠在那棵法國梧桐下麵。女孩默默看著他做完這一切,問:你不和我說一句再見麼?
駱必達:你是移民,不是留學,所以我們今後不會再見,何必要說。
是菲點點頭講我不是留學,可我知道你要留學。
駱必達沒有接她的話,而是選擇轉身離開。但他知道是菲第一次跑到他上課的教室留下紙條時,他桌子上就擺著一本雅思書和一本英聯邦國家留學指南。他和是菲的記憶力都很好,所以他不奇怪對方會知道這個情況。駱必達母親唯一的姐姐在加拿大,多年來靠打拚有了不錯的產業,可一直到五十歲都沒能生下小孩,所以她很早就打算讓侄子來國外念書。駱必達大一快結束時就知道自己早晚要出國,雅思很早就考到要求,卻一直拖到現在。
而現在,他真的要走了。
但走之前,他要做完幾件事情。
學校C樓的六樓是外語學院專用的語音教室,駱必達從學校的信息庫裏查到簡若寧今天有三節課都在那裏。
在C樓的下沉式車庫裏,他找到那輛粉紅色的捷安特,雖有些舊,卻和當初他第一次看到時一樣漂亮。他把捷安特邊上的一輛女車小心搬開,將自己的車子停進去和捷安特緊挨著,然後拿出一根纖細的環形鎖,蹲下將兩輛車的後輪鎖到一起。
駱必達看了那把鎖一眼,緩緩起身。這把鎖就是當初從赤色火焰上偷天換日拿來的高級鎖,要打開它,著實需要費一番功夫。但此刻他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惡作劇心思,而是伸出雙手,分別按在他和簡若寧的車座墊上,小心拂觸每一條人造革紋理,連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最後才將手縮回,轉身走出車庫,沿著主幹道向學校南正門口方向走去。
此時正是一節課下課時間,很多的學生和很多的自行車在駱必達身邊擦肩而過,像多彩又快活的鯉魚潮,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當初馬賊四處觀察角落裏的舊車一樣。走到大門口的噴水池這裏,駱必達看到一個男孩用自行車的後座載著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從校外慢慢悠悠地騎進來。兩人顯然還是大一新生,臉上還帶著剛走出中學校門後殘留的青澀。
假如當初在禮堂大廳沒有是菲的蓄意破壞,他們現在是不是也會像這個樣子呢?
答案無從知曉。
一星期前,和簡若寧偶然邂逅的那個晚上,他終於沒有再打電話讓她去看自己在網上留下的訊息,而是選擇了永久的沉默。因為有了一路抬車到Z樓的經曆,他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但他不會輕易離開。
所以現在,在那個下沉式車庫,他和她,終於安靜的在一起。
駱必達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對學生情侶和自己擦身而過,然後停住步子,卻沒回頭,隻是右手輕輕一鬆。
那串此刻背負著重要使命的環形鎖鑰匙,連同那把陪伴他多年的丁字開鎖刀,一起陌聲沉入清澈的噴水池,最後安靜躺在池底,像兩塊微型的金屬墓碑,宣告了最後一個馬賊的孤獨離去。
簡若寧將頭伏在六樓語音教室的桌子上,耳機的音量被她關到零。
她在睡覺。
和馬賊失去聯係至少三個多星期,這三個多星期以來,她每晚都失眠,隻能在課堂上補充睡眠。因為她坐的位置很靠後,所以不必擔心被老師發現。而且萬一有情況的話,她的同桌也會及時提醒。
簡若寧睡覺時從不做夢,但不知為什麼,她現在卻夢到一星期前的那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