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雲 六十八、送君千裏(1 / 2)

楚軍既退,江州之亂已平,孝仁帝終於安心地,從劍雲關深處探出頭來,對百官百姓笑了笑,說了四字:“免賦三年!”其實朝廷從江州往年從江州能拿到多少賦稅?別人不知道,孝仁帝還不知道?不顆粒無收就不錯了。

以後幾日,孝仁帝閉門謝客,說是要戒齋沐浴,準備回京。他人奉旨而行,果然不敢打攪。然孝仁帝卻身著便裝,舉手抬足輕盈,卻哪像奄奄一息的病秧子,躲過眾人耳目,來到江州,尋至李府,找到李安。

“罪臣參見皇上!”李安惶恐,心知雖然治病救人是造福之事,然政事懈怠,卻也是不可寬宥的。

孝仁帝抬抬手,道:“李愛卿多慮了,今日朕來不問蒼生不問病,隻是想讓愛卿看一樣東西。”說著,從袖內拿出一塊玉佩,溫潤潔白,雕刻精細,龍鳳戲珠的圖案栩栩如生,隻是其中有條微小的像血一樣的紅線,纏臥其中。

李安睜眼看了,臉上一時喜一時憂,內心震驚,也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拿出同樣一塊玉佩,剛到眼前,一粒淚水滴落其上,跪倒在地,伏在孝仁帝腳上,道:“我早知彥兒身份高貴,卻不想如斯?!”

原來此塊玉佩原是李彥繈褓時呆在脖子上的,大雪交加的一天,李安夫婦在門邊撿到李彥,抱養回家。沈燕雙大家出身,見玉佩高貴,為免事端,便將它藏了起來,是以李彥也不知此事。

孝仁帝原想站起,誰知剛一動便又複跌回椅內,心中絞痛,咳嗽半晌,臉灼如燒,嘴腥口鹹,眼淚鼻涕四孔一齊流出,狼狽不堪。李安見了,忙手按其脈,心中又是大駭。

孝仁帝見李安臉色有異,道:“朕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愛卿但說無妨,朕還能堅持多久?”

李安扳指算了算,整顏肅語,道:“回皇上,以罪臣估計,不過三年。”

“三年,隻怕有一年就不錯吧???”孝仁帝聽過太多的阿諛奉承,手下的官員哪個不是報喜不報憂?是以,對李安所言不禁脫口而出。

李安卻反駁道:“治病救人,李安從不說謊。”字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孝仁帝聽了,不禁暗暗點頭,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彥身處蘭室,其質定然芳香。隻是江山社稷還必須慎重而行,既然做了決定,孝仁帝準備立即行動。

正要動身,李安卻叫住皇上,將寫好的用藥方子,低頭高舉呈上,一字一句道:“皇上,此方雖不能治根,但延皇上一歲之壽綽綽有餘,請皇上珍重!”

醫者父母心,孝仁帝不禁感歎,如獲珍寶地將方子收在懷中,現在對他來說,時間是彌足珍貴的。

“愛卿不恨朕嗎?”孝仁帝突然看著李安,不忍道。

李安雖然木訥,卻不是個傻瓜,他知道孝仁帝不可能讓這個秘密泄露出去,然而唯一能讓孝仁帝放心的隻有死人。不僅自己,就是沈燕雙、小萬恐也不能幸免。他們已經成了孝仁帝的包袱,也是李彥的包袱。

“治病救人,乃醫者分內之事,然醫者不自醫,也是眾所周知之事。罪臣一生光明磊落,生死又有什麼區別?”李安既知形勢比人強,反而放開心懷,聽孝仁帝問話,反而笑了。

孝仁帝心中有些猶豫,然權衡利弊,不得不咬牙歎氣,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出門遠去。

次日,孝仁帝禦駕回京,臨走前不忘傳旨讓李彥進京,說是回京之後,再由群臣商議,決定任何職位。眾人隻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卻不知孝仁帝另有隱情。劍雲關由陳贇掌大將軍印,卻讓吳浚為江州刺史,楊相為長史,卻不知孝仁帝如此文武對調,是何用意?其他陳飛與伊寧諸將皆有封賞,重建州城,萬民歸巢,江州重於歡騰熱鬧起來。

李安留李彥在家聚了一日又留一日,過了半月,這才聖旨難違,不得不放行。曾冰鴻扮作老三馬前卒,在楚軍撤退那天早到江州,當日現身相見,李彥驚喜。此次遠行,曾冰鴻說什麼也要相送,李彥執拗不過,隻得隨她。

兩人擇日高高興興上路,李安也送出十裏,終究不便打擾,便揮淚揮手而別。李彥也下馬跪拜,目送李安身影不見,這才回身,卻不知這是他們父子的訣別。

此時七月底八月初,陽光正好,天色蔚藍,秋風和爽,李彥和曾冰鴻兩人,並騎而行,信馬由韁。遠處農舍阡陌,雞犬相聞,炊煙曖曖,緩緩直上,秋蟬嘖嘖,一片安詳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