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蜻蜓飛上玉搔頭(2 / 3)

月光映著藏青色的棉被,她的腳亦是青色的,宛若盛開了一朵青色的梨花,嫋嫋亭亭。

她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一絲不苟。卻不願意穿鞋,好在地是木板的,倒也不冰。

她裸著足,踩在地板上,走出幾步。又回身看著榻上熟睡的人兒,唇邊是一絲淡淡的笑。連宸祈,若有一天我要殺你,你待如何。

醒來時,連宸祈隻覺得腦袋劇痛,他茫然地坐起身子,赫然發現自己全身赤裸,一時竟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抬起頭打量四周,才發現一個素色的身影,正依靠在小窗邊。

猛然,記憶如潮水一般湧進。

“你……”心中湧起滿滿的奇異的感覺,仿佛是喜悅,又小心翼翼。她說,她才是那個和他定了終身的女子,她叫做……

叫做……

雲畫扇!

聽到他的聲音,畫扇轉過身子,臉上原本麻木的表情,在轉身的一刹那轉化為畏畏的神色,她抿著唇,小心地看著榻上的男子,隻是在見到他裸露的軀體的一刹那,忽地又想起昨夜的事情,頓時隻覺得雙頰發熱,低了頭不敢去看。

“奴婢……參見皇上。”她恭順地福身,聲音是敬畏的。

連宸祈一愣。

她自稱奴婢?

這時門外想起吳意子的聲音:“皇上,可是起了?”

連宸祈隻是盯著畫扇的臉,隨意地嗯了一聲。吳意子便應聲而進,隨後跟著的是貼身侍女悠兒,並一眾伺候梳洗的侍女。

瞧見皇帝的樣子,吳意子知道昨夜定然是發生了事情了,不禁心裏偷笑。悠兒瞧見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皇上在庵堂中寵幸婢女,可是對神明的大不敬。這個該死的吳意子,竟不知道攔一攔,看他今日在太上皇和太後麵前有什麼說的。

想著便轉身去看那個女婢,隻覺得眼前一跳,驚歎原來是這樣的一名絕色,難怪皇上竟會犯了戒律。悠兒揚起笑,走進畫扇道:“姑娘是哪個房裏的,可要悠兒去通報一聲?”

畫扇一愣,眼睛看向連宸祈。

這邊吳意子已經伺候連宸祈更了衣,見畫扇看向自己,連宸祈皺眉,沉默了半日,終還是問了:“你究竟是什麼人?”

是雲畫扇……還是那個雲初?到底她和若如是什麼關係,他竟搞不清了。

畫扇愣了半日,一雙星眸定定地望住他。一時間,他覺得那眼中有千回百折的含義,卻總似隔了一曾淡淡薄薄的紗,他揭不開又猜不透。

雲若如,雲畫扇,雲初……

他隻覺得腦子隱隱作痛,似有針刺一般。到底這當中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他愛上的,究竟是哪一個?

“奴婢名叫雲初,原是皇後的陪嫁丫鬟,如今在公主宮中服侍。”終是平靜地說出這一段早便想好了的話,她嘴角是淡淡的。

再沒有雲畫扇,再沒有了。

連宸祈,雲畫扇已經和姑姑一起死在了你的劍下。

聽她這樣說,連宸祈的表情漠然。輕輕揮了揮手,吳意子便領著眾人下去了。

小小的房中,又隻剩下兩人。

畫扇站著,低著頭看著腳上一雙藕色繡花鞋,上麵星星點點的紅梅刺目,似鮮血滴滴濺開的一般。地板是褐色的木,擦得發亮,卻映不出她的臉。

連宸祈慢慢地走過去,一手輕輕捏起她的下巴。

她有一雙那麼美的眼,眼波流轉,是攝人心魂的光彩,隻是那淡淡的哀愁,若有似無地籠在眼眸中,迷迷蒙蒙的,他看不見她眼中的自己。

另一手挽起她隨意披散著的烏黑發絲,那柔軟的觸感帶著滑膩,如蛇一般在他指尖纏繞著。他捋起一把,輕輕撫在她的臉上,隻餘一汪明眸似水。

仿佛是有人,輕輕撥動了他心中的弦,他隻覺得心中一顫。

“是你……對不對?”他開口,聲音生澀啞然。這張臉,真真的像極了她,比若如還要像,更甚的是一雙眼眸,雖然若如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那眼中的光彩卻全然不似。

畫扇的身子一顫,宛若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奔騰起來,她抬起頭,深深地看住他。他的臉,是在她夢中出現過千百次的臉,依然是那樣好看的眉眼,一點都沒有變。她曾經那麼深那麼深地想念著他,當發現那個可笑的錯誤的時候,她又是那麼渴望能夠告訴他真相。

如今她的臉已經痊愈了,他亦肯相信她。隻要她簡單的一個“是”字,一切都可以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隻是,她忘不了姑姑的死!

即便他是失手錯殺的,姑姑亦是死在他的手裏的!

終是慢慢地平靜下來,她紅著臉,仿佛是不經事的小家碧玉,羞澀卻迷茫地:“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

頹然地垂下手,連宸祈失望地。

“不是嗎?”難道昨夜的一切都是夢嗎?“那昨夜……”

“昨夜,奴婢扶皇上回房休息,那知道皇上突然抱住了奴婢……”畫扇裝出一副羞赧不已的樣子,頭低得不能再低,手指不斷地交纏著,真的就似深閨女子初見男子一般。

看著她的樣子,連宸祈默然地,想了半日,眼中有古怪的光芒流轉。畫扇不敢抬頭,隻是眼角餘光略微瞥見,卻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麼。隻是愈加沉寂,她心中愈是慌亂。

“罷了。”他終是淡淡的,嘴角浮起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淒然無奈。“既然朕要了你,便會給你個名分。”便喊來悠兒,交代在旁整理出一間幹淨的屋子讓畫扇住下,便起身往前殿去了。

父皇和母後那裏,還需要費點精神呢。

不多時,悠兒便收拾好了屋子。庵堂中本就不甚奢華,臨時收拾的屋子,也略簡陋些,不過一床一幾,靠窗立著一個架子,掛了件藕色小衫,底下又又水綠色的流蘇細裙,並一雙杏色平金繡花鞋。

“姑娘如今也算是個主子了,雖還未冊封,總不好穿著婢女衣衫的,先換了吧。”悠兒笑著道,便要替畫扇更衣。

畫扇急忙推了幾步:“不勞煩姐姐了,初兒自己來便好。”總是不習慣人伺候的,在南王府裏便是。

悠兒見她這樣說,亦不勉強。她是皇帝身邊貼身的侍女,連皇後都無需伺候的,便福身退下了。

摟了衣衫在懷中,畫扇慢慢地在床邊坐下。這床鋪得極軟,悠兒隻不過照了宮中寶林的規格,底下鋪了一層棉,上又是一層細棉,才鋪了玲瓏紗的墊子和藏青色的被子,隻是於畫扇,已經是再好不過了。原先在南王府裏,雖然錦衣玉食,隻是終究覺得渺然,如今這床,才仿佛是她的一般。

她緊緊地摟住懷中的衣衫,將自己蜷縮起來。

手腳冰冷,如死了一般。

雲畫扇,你要堅強些。她輕若無聞地告訴自己,眼中泛起盈盈的光,嘴角卻是一絲笑,淒然,絕望,卻又決絕。

正院房中,華清氣得將手中的青花瓷茶盅狠狠地摜在小幾之上,一雙鳳目微眯,蛾眉緊蹙。連錦年見她這樣,急忙勸道:“何必這樣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轉身對連宸祈,亦是嚴厲的表情:“胡鬧!佛前殿後,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這是折了大玥朝的福!”眼眸間亦不再是平日素來淡然的笑,多了幾分不怒自威。

連宸祈自知理虧,亦不敢辯駁,隻跪了在地上:“父皇母後恕罪,兒臣是一時鬼迷了心竅,願意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