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2 / 3)

裘大人急忙領著孫女給主子施禮。他站在一邊,偷眼瞄了瞄,隻見那裘小姐用執扇遮了半邊臉,隻有一雙似水雙眸,撲閃之間綻放光華不定。司馬大人三朝元老,對太子並不行大禮,那裘小姐也大膽,落落大方地施禮:“民女見過太子。”脆生生的嗓音如落地的銀珠,掉落在地上還能蹦起幾寸。

他忍不住轉過頭去,小心地看主子的臉色,隻見他一雙溫潤的眉眼,目不轉睛地盯住那執扇之後的雙眸,第一次,他瞧見主子臉上飛了紅霞,雖然隻淡淡一點,在白淨的臉上卻是分明。愣了一會,他才呆呆地說了句:“免了。”

那是第一次,他在皇上的眼眸中看到了那樣明亮溫柔的光芒,仿佛隻在那刹那間,便不再是那個與他在草地上打滾的少年。隻是不久之後,便傳出了太後做做主,將裘小姐許配給吏部尚書的獨子。

這便是帝王的無奈罷?

良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手中的筆,飽蘸著濃黑是墨,在黃色的緞子上寫下聖旨。

賜皇後葬於西皇陵,諡號敬德仁。

皇後自縊的消息傳出來沒多久,京城悄然盛行起一個傳言,道是如今後宮之中必有汙穢之物,衝煞了大玥朝的氣數,逼死了國母。

以太保陳大人為首的眾臣,聯名上書奏請皇帝誅殺天降災星。皇帝氣得摔了本子:“不過都是市井的謠言,你們一個個的,滿腹經綸,居然也會聽信這種無稽之談,簡直可笑!”

陳大人卻是麵不改色。

他原本是前朝的一名七品小官,自先祖皇帝還是左仆射之時,便已經追隨在其門下,直至大玥朝建立,可謂是開國功臣,自然對這大玥朝的江山有一份義不容辭的情感。加上因自己未能對大昭朝忠心,心中原本愧疚,如今是大昭的公主與大玥朝的皇帝的血脈坐了江山,在他看來是再合適不過,決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女人就毀掉了這樣的現狀。

陳大人呈上一份密函,皇帝打開看時,原來竟是大興國皇帝的親筆信箋,竟承認了雲畫扇乃天降災星,是先皇派去消磨大玥朝氣數的棋子。“皇上,所謂無風不起浪。謠言也總有個出處。自那妖孽進宮,先是南王起兵,後是皇後遇刺,臣等不得不懷疑這一切都與之有關。”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手腳已然是冰涼。

居然……

還是不能保護,還是不能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那時候的裘敏,這時候的畫扇,他都無法保護!

當年是母後,如今是這江山社稷,他是皇帝,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卻又被這至高無上的權利束縛,什麼都做不了!

見皇帝有一絲動容,陳大人領頭下跪齊呼:“臣等懇請皇上,為江山社稷除此妖孽。”聲聲鏗鏘,擲地有聲。

皇帝騰地站起來,嚇得底下一群人忽地一愣。他目光如炬,白皙的麵容上怒意明顯,冷冷地掃視了一眼殿下跪著的百官,咬牙似要說些什麼,然而終是咽了回去,拂袖而去。

連宸祈在前頭大步地走著,腳下幾乎要生出風來,吳意子幾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皇帝一路大步走至流雲軒,遠遠地便瞧見湖上有一葉小舟,素衣女子打了傘,靜靜地坐了在小舟上,那樣的陽光下,水光瀲灩反射出明亮的光,女子的臉上光影斑駁,那樣的美亦似在虛實之間。

畫扇對上他的目光,一雙如翦雙眸清澈,仿若是夏日明淨的湖水一般。撐船的船娘見是皇帝來了,急忙撥了小舟靠岸,輕輕地扶起畫扇。

畫扇上得岸來,目光依然是平淡,隻微微理了理鬢角,娉婷為禮:“臣妾見過皇上。”她抬頭,望住連宸祈。

她心中已經明白了,民間的那些流言,早就傳到了她的耳中,今早殿上眾臣聯名,要皇帝誅殺“天降災星”,亦有心腹小太監早早地告訴了她。

連宸祈微怔。

眼前的女子,這樣的目光,和她——

好像。

猶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瞞過了母後,偷偷地溜出宮去。吳意子早幫他打聽好了,輕車熟路便到了司馬府外。隔著高大的圍牆,數重花影綽綽。她探出半個小腦袋來,隻微微一笑,眼波盈盈,簡直要把那些紅的粉的花兒都比下去了。

她輕巧地翻牆出來,動作極為熟練。看他詫異的表情,她更是展靨如花:“我說過我常常溜出來的,你還不信。”那嬌俏的笑,伴著鬢間一朵小小的紅花顫動,竟晃得他眼睛都要睜不開。

他撇了撇嘴,不做回答。其實心裏卻不是因為這個詫異。今日的她換上小廝的青衫,與平日在宮裏見到的時候那樣的不一般,顏容更添了幾分的清麗。訕訕地指了指她的鬢間,正色道:“你這樣子,要被人看出來是個女子的。”她莫名其妙地捋了捋,那紅花便滾到了指尖。她笑著隨手往地上一拂,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笑著說:“還不快一些,太陽落了人就散了,不好玩了!”

他連忙囑咐了一聲吳意子,在這等著,便跳下馬,急急跟了上去。

集市上人潮如湧,大街兩邊擺著的攤子,各色各樣的貨物,天南地北。雖然宮中亦有南國北朝進宮的物品,卻大多是一些珍貴之物,雖然稀奇卻與這大街上買的不一般。他好奇地跟在她身後,在人群中穿梭,卻有些笨拙,時不時會撞到來往的人,惹來不耐煩的抱怨。

她回身,嫣然一笑:“沒想到你這麼笨。”一邊說著,一邊如遊魚一般,早在人潮中消失得沒了個影兒。

他悻悻地,卻不得不緊緊跟隨上去。這是他第一次出宮,心下不禁有些慌張,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沒有了走到那裏都緊緊跟隨的內侍,沒有了資治通鑒,沒有了山呼的千歲和不斷的跪拜——自上一次她跟他說了宮外的世界,他便動了心。半命令半哀求地要她帶他出宮來玩一趟。

“若是讓爺爺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她歪著頭,娥眉微蹙。他打聽過她的事情,知道她是裘大人長子的妾室所生,生母去得早,在府中是極不得寵的。隻因是裘家唯一的女兒,才有機會跟裘大人進宮為母妃祝壽。

“幾天之後母妃要和父皇上玉嵐山禮佛,我們悄悄地去,不會有人知道的——便是被發現了,我不把你供出來便是了。”

最終她是拗不過他,她含笑點了點頭。彼時他們正坐在禦花園的魚池邊,兩岸的花紅柳綠,風輕輕地吹拂著,極為愜意。那時候與她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來總是那麼明媚。

“來人,抓小偷!”忽地一個尖銳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人群便已經騷動起來,他猝不及防,被騷動的人群擠到了邊上。不禁有一絲慌亂,卻隻能硬撐著,在人群中搜索那個嬌小的身影。

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正渾然不知他走失了,正好奇地看著街上熱鬧的她。心中一陣驚喜急忙便要過去,卻猛然聽見一聲大吼,那小偷竟忽地改變了方向直衝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