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掛了電話,趙媛媛連忙收回盯著他的視線,投向窗外。
“你說吧,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聽見他問。
她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你要和徐曉桐結婚,他喜歡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
見避不開,她隻好答:“知道。”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高上去:“那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不敢看他,硬著頭皮說:“這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她的回答徹底激怒了他,他陡然笑了:“好你個趙媛媛啊,!”
他連連深呼吸幾下,最後慢慢地說:“你說你愛盛曉陽,你要分手我就放手,你說要我不打擾你,我就離你遠遠的,你說你要結婚,我就忍痛給你最真心的祝福,可是結果呢?結果呢?你在做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
趙媛媛從未看見他這樣的神情語氣,心中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可她偏著頭,倔強地看著窗外:“我就算死了,也和你不相幹!你開門,我要下車。”
先前一上車,孟希就把中控鎖鎖上了。
她的話讓孟希心中一慟,無數強抑的悲傷憤慨和思念情感從胸口噴湧而出,徹底衝毀了他的冷靜自持,他一把將趙媛媛攬過來,親吻她,不依不饒,不死不休一般。
一開始,他毫不溫柔,報複一樣凶狠,但隻維持了兩秒鍾,就變作纏綿繾綣。
趙媛媛從驚愕到掙紮漸至徹底沉溺。
不知過了多久,孟希將她放開。
趙媛媛從雲端跌至現實,這個她必須要去麵對和把握的現實,所有她的顧忌她的堅持瞬間重新湧回腦海。
她正要說什麼,孟希已經把她一眼看穿:“我不會再信你說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很了解你,曾經我以為我錯了,可原來我這種懷疑才是錯誤的。我不知道你騙我是因為什麼,但我遲早會弄清楚。你和徐曉桐的事,早點結束吧,你不結束也沒關係,我自會有辦法阻止。”
他身上流著一部分殺伐決斷的軍人的血液,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和神情讓趙媛媛醞釀好的說辭再說不出來。
她氣悶,隻覺得委屈,望著他,眼中水光閃動:“孟希,你欺負人!”
“沒錯,我就是欺負你了。因為我一直和你講理,結果呢?我讓著你,你就這麼糟蹋自己,那麼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現在你說你愛著盛曉陽也好,你哭也好,反正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
5.
那天晚上之後,孟希如他所言,由四年的退讓重新變成主動強勢。他每天早上都會開車送趙媛媛上班,送趙馨上幼兒園,晚上再把她們接回家。
周阿姨對孟希印象很好,常常挽留他吃晚飯,他也從不推辭總是順水推舟。趙馨更是和孟希無比投緣,大概是他習慣笑意盈然的樣子,她一看見他,也總是笑眯眯的。
而趙媛媛,她本身已經對孟希嚴重缺乏免疫,何況家裏一老一小對他這麼青睞有加。
有時,或者是在孟希的車裏,他專注開車,趙馨偎在她懷裏,或者是在家裏一起吃飯的時候,趙媛媛總是忍不住感覺舒心,快樂。孟希是她的毒藥,是她的泥沼,她真是不知從何抗拒。
那幾年,趙媛媛和自己的心作戰太久,早已疲憊不堪,他的一點溫柔和溫暖都會像雪夜獨行路上的燈火,叫她丟盔棄甲,逐光而去。
那麼,過一日是一日吧。她想。過一日她就珍惜一日,收藏一日。
那個星期天下午,孟希和趙媛媛一起去醫院看望她的媽媽。趙媛媛每次來都會買一束王淼最喜歡的狐尾百合。
一進病房首先給花瓶換水插花是趙媛媛的習慣。
拿著裝滿清水的花瓶從衛生間出來,趙媛媛看見孟希在給王淼剪手指甲。
他很認真,他做什麼都是那樣專心一意的神氣。半下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他的側影上,說不出的溫馨動人。
趙媛媛有片刻的恍惚,然後她走過去,慢慢插花,有點享受那片刻透骨抵心的溫暖感覺。
等她轉身,才發現徐曉桐站在病房門口。
他說:“媛媛,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同你說。”
趙媛媛下意識轉頭看孟希,孟希也正看著她,對她朗然一笑:“香香姐回來了,請我們晚上去‘別處’吃飯,你別忘了。”
趙媛媛出門,和徐曉桐並肩在走廊踱步。
“對不起……”“媛媛,抱歉……”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趙媛媛笑他:“你幹嘛和我道歉?”
“我和我爸媽把事情說清楚了。”徐曉桐頓了頓,“包括我的取向。”
趙媛媛有點驚訝。
“所以,我們的婚禮必定得取消了。”
“還說這個幹嘛?你……沒事吧?”短短幾日未見,他瘦了許多,想來自苦得厲害。
“沒事……才怪。”徐曉桐笑開,微微歎一口氣,“我爸差點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他兩天沒有出房門,這幾天才好了點。我很愧疚,雖然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但讓父母傷心總是讓人難過的事。”
趙媛媛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很關切地看著他。
徐曉桐停下來,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做吧?其實和你一樣,我也想了很久。我一直覺得,如果我不告訴他們,我一輩子也不會開心。不能被家人接受最真實的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這個念頭一直埋在我的心裏,隻是我膽怯,一直找借口拖延。先是在外讀書,回來後奶奶又生病,後來你的提議又給了我繼續逃避的理由。”
“現在,我終於都說出來了。他們的反應比我想象還激烈,但我相信,時間可以緩解一切。”
趙媛媛從未看過那麼憔悴的徐曉桐,卻也從未看過他臉上綻放過那麼鬆快的笑容,好像其時天邊的雲朵一樣,美麗而自在。
分別的時候,趙媛媛把徐曉桐奶奶給她的戒指還給徐曉桐:“以後找到你心愛的人,給他戴上,無名指不行,尾指一定可以。”
徐曉桐笑:“那是自然。媛媛,再拜托你一件事,我們的事還沒和奶奶說,你有空常來看看她,別讓她疑心。”
趙媛媛莞爾:“嗯。”
6.
在“別處”吃飯那晚,趙媛媛喝醉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醉了,也許正是如此,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可她真的是很高興。院子裏不知何時種了一株梅花,臨近寒冬,花枝迸出一朵朵晶瑩花朵,聞著那沁人心脾的香,看著眼前一群以為從此陌路的故人,這種快樂和歡聚,從四年前開始,她做夢也沒再想過。
第二天上午醒來,趙媛媛發現自己睡在孟希的房間。
而孟希,已然不見。香香姐說,他一早就搭飛機回B市了,走得匆忙,什麼也沒交代,隻是叮囑她照顧趙媛媛。
趙媛媛聞言,抱著暈痛的腦袋,無力地呻吟一聲。
她昨天晚上似乎說了許多話,一直絮絮地哭泣,後來孟希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她還以為那是夢,現在想來那不是酒後吐真言嗎?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可是孟希關心什麼呢?好奇什麼呢?一想便知。何況他一反常態這般急迫地要趕回B市,他定然是回去找他爺爺了。
趙媛媛不由得擔心不已,打電話給孟希,他卻一直關機。
趙媛媛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步設想,越想越害怕,嚇得自己接連幾晚失眠。半個月過去,孟希還是音訊全無,倒是紀旭打過一個電話來,他說孟希一切安好,隻是暫時失去自由,托他給她打個電話,讓趙媛媛不必過於擔心。
紀旭的聲音永遠那麼輕鬆活潑,掛電話的時候他說:“別擔心,他是誰?他是孟希,他有辦法。你閑著沒事別瞎想,大可以去選個婚紗鑽戒什麼的。”
趙媛媛苦笑,卻也隻得盡力安慰自己,他們說到底是祖孫,那個淩厲的老人不會拿孟希怎麼樣的。大不了,再不讓他們來往,她認命就是。
孟希不會有事的。大不了,就是各自安好,永不再見罷了。
大不了就是這樣。
趙媛媛望著冬夜清冷的月亮,心裏空落落地覺得痛。
7.
春天來了,孟希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紀旭也再沒有打過電話來。趙媛媛也沒有去探問過。她緊繃的心經不起一點刺激,寧願相信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不想去發現孟希過得不好,或者是他放棄了。
有天晚上,趙媛媛晚上沒有胃口吃飯,半夜餓得起來煮宵夜的時候,她在廚房櫃子裏翻出來一包鱷魚肉幹。
她還記得那是前一年秋天托人從泰國帶回來的,要拿去送給盛曉陽的媽媽商夏蘭,她患了哮喘病很多年,聽人說喝鱷魚肉幹燉的湯對這個病很有輔助效果。
沒想到拿回來,大概被周阿姨隨意放在櫥櫃角落,趙媛媛自己也忘了這件事。
隔了兩天是周日,趙媛媛去醫院看完王淼,就開車去了魚市街。魚市街和往年變化不大,道路兩旁還是挺立著那兩列挺拔結實的鳳凰樹。
春天的鳳凰樹枝葉嫩綠青翠,間或點綴幾朵柔弱的紅色小花,零零星星,惹人憐愛。
趙媛媛把車停在一個雜貨店門口。她往店裏張望一下,沒有看見商夏蘭,就從車裏取出幾包東西,從雜貨店旁邊逼仄的樓梯往樓上住房爬。
她停在五樓左邊住房的門口,敲門。
不一會兒,有人來開了門。商夏蘭並未一眼把趙媛媛認出來。是趙媛媛先跳到她眼前,俏皮歡喜地喊了她一聲:“幹媽!”她才回過神來:“哎呀,哎呀,是媛媛,哎喲,我的姑娘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