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程石晶夢中所預見的,就在今天晚上,農曆重陽節,她的奶奶在病痛的折磨中離開了人世。
三聲響炮過後,一大家子人開始齊聲慟哭。尤其是程石晶的大姑媽哭的最響亮,整個公社都能聽見。農村有的個習俗,哭的最傷心的人就是最孝順的人。她的二姑媽也不甘示弱,但人的能力有限,往往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的大娘哭起來像個蒼蠅,幹打雷不下雨。還是她的五嬸最會察言觀色,見沒人來,獨自躲進廁所裏去了。而程石晶的母親呢,她既不擅長哭,也不會做樣子,更不懂得察言觀色。她隻知道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讓老人幹幹淨淨的走才是正理。
或許是哭聲過於過於擾民,鄰裏一些略顯過意不去的老人,旁院的親戚陸陸續續來了一大撥人。程石晶的大姑媽連哭帶說,像唱戲一樣,眼淚鼻涕弄得滿臉狼籍。程石晶的五嬸聞聲趕來,撲在慟哭的人群中,抱著老人的腿哭。在死人的場合,眼淚是最能見證人品的東西,任何人都想施展自己表演的技能。
人一走,沒有了外人,程石晶的大伯開始宣布:“大妹,二妹,都別哭了。哭傷了身子,我對不起娘。”
哭聲驟然而止,幾個女人開始把矛頭指向程石晶的母親。
“老三,也不瞧瞧你媳婦,正經事不做,在那磨磨蹭蹭幹什麼呢?”程石晶的大姑媽打了第一槍。
程石晶的父親陰沉著臉站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二姑媽開始添油加醋的說:“大姐,你不知道,她的眼淚比老天爺的還值錢呢?”
五嬸忍不住偷偷的笑,笑得臉上都起了皺紋。
沒過多久,程石晶的五爺匆匆趕來,語氣中帶點驚喜說:“大家快過來,老皇爺他老人家聽說大嫂歿了,開車過來了。他人正在門口呢,大家趕快過去給老皇爺磕個頭。”
五嬸第一個跑了出去,見大伯還留在屋裏,就麵帶慚色的退了回去。然後,男的在前,女的在後,像出殯一樣,去迎接他們心目中的老皇爺。屋裏,陪伴老人遺體的,隻有程石晶的母親。老皇爺是什麼人,她心裏自然明了。她不是那種會溜須拍馬的人,她的膝蓋隻為她應該跪的人跪下。
送走了老皇爺,四叔第一個氣衝衝的走回屋裏,在程石晶母親的肩膀上狠狠捏了一下,惡狠狠的說:“三嫂,你怎麼一點事也不懂呢?”
程石晶的一個堂叔,她伯父的弟弟,看不過去了,爭執道:“老四,你是什麼東西,這樣跟嫂子說話。”四叔從小就怕這個堂叔,若無其事似的點了一根煙,獨自蹲在床邊悠閑。
由於老人是在重陽節病故,按照農村的習俗,必須停屍七天才能下葬,這就給了這一大家子人創造了廣闊的爭論時間。當天晚上,他們就因老人安葬的費用問題爭論到天亮。
大姑媽拿出一種族長的威嚴說:“娘辛辛苦苦把我們七個養大,非常不容易。咱老程家也是十裏八鄉有頭有臉的人家,所以,娘的葬禮絕對要風光。我建議,每家出三千,多退少補。”
“我們知道大姐嫁個好人家,幾個兒子又有出息,但不能把我們都搭進去啊!”談到錢,五嬸始終是當仁不讓的。
“不是老程家的人不要插話,老五,管著點你媳婦。”四叔哼了一聲,吐了一口吐沫。
“我插話又怎麼了,你們程家的男人都是山啊!先給你們打聲招呼,我們家,我當家。”五嬸盛氣淩人,一副巾幗女英雄的樣,氣得四叔咬牙切齒。
“五弟妹,那你打算出多少呢?誰都知道,五妹是最知書達理的人。”大姑媽想各個擊破,就得從五嬸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