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猶憐的身軀僵硬了一瞬。
如果這個世間沒有真愛,那我就相信我的心。
可以這樣麼?
沒有真愛,也可以相信自己的心麼?
蘇猶憐的心中閃過一陣嫉妒:他的愛情,為何就那麼寬容,那麼堅定?
為何沒有一個人,拿著一麵鏡子,去照他的過去?為什麼他不會,拿著一麵鏡子,去照愛人的過去?
她咬著牙,從地上站了起來。
石星禦伸手,手中是那本玄陛天書。
在龍皇的威嚴之前,天書爺爺乖乖的,不敢耍任何花樣。
蘇猶憐冷冷盯著天書,在她失去愛情的時刻,卻有個人,在守護自己的愛情。
他相信,那是真愛。
這該死的真愛。
她的心本來好受了些,但現在,又開始痛了。她的殺局,一定不能停止。卻已不是為了守護自己的愛情。
她隻要親眼看著這場謊言的結局。
當一切都齊備,當他懷著狂喜迎接自己的公主時,卻看到早就注定的真相。那時,他的深情,會是怎樣的呢?
那時,他沉靜雍容的風儀,睥睨天下的力量,淩虐眾生的威嚴,會不會和卑微雪妖的愛情一樣,瞬間破碎為灰土呢?
那時,他會不會撕裂自己,讓雪妖的血在蒼藍聖殿中綻開成最後的鮮花呢?
蘇猶憐怨毒地揣測著。
她逼迫自己惡毒一些、再惡毒一些。因為,這樣,她的心就不會那麼痛。那眼睜睜看著愛情隕滅的苦,就不會那麼尖銳。
看別人的戲吧,在別人的悲歡離合中或歡喜或流淚,就會不再記起自己的了。
看別人的戲吧,靜靜等候最後的解脫。
輕輕地,蘇猶憐劃出了五行定元陣的樣圖。
四大神龍仿佛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氣,因為它們無法違逆龍皇的命令。
玄天霸海龍的目光躲避著蘇猶憐,但她知道,隻要有機會,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撕成碎片的。它不能恨龍皇,所以隻能遷怒於蘇猶憐。
青帝真炁龍搖晃著尾巴,走過蘇猶憐:“可怕的紅顏禍水啊……”
玉鼎赤燹龍全身都像是軟了一般,一步一停,磨磨蹭蹭地向陣中心走去。
“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是不是?”
蘇猶憐輕輕點了點頭,讓這個動作鼓起了玉鼎赤燹龍殘存的勇氣。
皇極驚世龍照樣大吼一聲:
“幹吧!”
虛幻的清光之柱出現,相同的清光,映在西極的天上。
那是一座宮殿,一座蓋在聖湖中的宮殿。清光便從殿中騰出,隱約有光芒在清光中騰轉著,卻看不清形狀。
雪山環抱,聖湖就像是沉睡著的仙子。
石星禦的眉峰,微微蹙起。
“樂勝倫宮。大日至的樂勝倫宮。”
“第四件暗之秘寶,雪天鋒,就藏在樂勝倫宮中麼?”
李玄躺在地上,心痛如割。
愛情總喜歡成雙成對地折磨人。蘇猶憐有多痛苦,李玄就有多痛苦。
李玄雙拳中握滿冰雪,狠狠地砸向地麵,直到鮮血濺出。他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感情。
天書爺爺有些悲憫地看著他:“孩子,你要學會忘掉。”
李玄絕望地抬頭:“可我無法忘掉啊!天書爺爺,你幫幫我。”
天書爺爺歎著氣:“去找雪天鋒吧,雪天鋒可以幫你。”
李玄吃力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雪?天?鋒?”
石星禦與蘇猶憐站在聖湖之上。龍氣盤旋,托著他們兩人的身軀,浮空而立。四周,是寂寂的雪山,足下,是沉沉的湖水。
石星禦微一抬手,湖水自中間分開,直達湖底。
湖中的魚龍驚竄,躲避著龍皇的威嚴。一座沉沉的宮殿,出現在湖心深處。
那是通體用水晶雕成的宮殿,似乎透明,但以石星禦的目光,都無法穿透。
無數淡淡的影子在水晶宮殿中穿梭著,一刻不停。但若仔細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這些影子,就像是光與暗的交織,似真實又似虛幻,無法捉摸,無處不在。
石星禦的神色,有些鄭重起來。
兩人緩緩降落,降到宮殿之前。
一塊玉碣,出現在兩人麵前。玉碣上刻著五個古篆字。
“曼荼羅秘境。”
石星禦的眉峰,再度緊了緊。
蘇猶憐不禁問道:“怎麼了?”
“曼荼羅乃宇宙萬象,亦是輪回……”
石星禦緊蹙著眉峰,緩緩答道:“這座曼荼羅陣,乃是上古遺物,據說開天辟地之時便已存在,後來大乘教祖大日至修成正果,就將它當成寄身之處。天竺、大食將大日至迎為國師後,大日至移居永日峰,這座曼荼羅陣便被廢棄。但陣中妙用,卻一點未失。要取雪天鋒,隻怕極為棘手。”
蘇猶憐:“難道比從雪隱手下奪取泥犁盤還要棘手?”
石星禦搖頭:“雪隱自覺問心有愧,所以不肯出手,否則,哪有如此容易?”
他輕輕歎息著,牽了牽蘇猶憐的手,道:“多說無益,進去吧。”
兩人才靠近,那座水晶宮殿突然旋轉起來,仿佛有著無窮的吸力一般,將兩人吸了進去。
隨即,宮殿又恢複了原樣,寂寂的,沒有一絲改變。
良久,天空中又現出一個身影來。
那是李玄。
才僅僅過了一天,他臉上所有的快樂、調皮就已完全隱沒。成熟讓痛苦凝結,布滿他的眉宇。他用嘶啞的聲調問道:“天書爺爺,是不是這裏?”
天書爺爺仔細審視著周圍,鄭重道:“以我權威的眼光來判斷,不錯。”
李玄不再說話,驅動五雲戰靴,向水晶宮殿疾衝而下。
宮殿同樣將他吞沒,不帶起一絲漣漪。
這三個人,就仿佛從這個世界中消失了一般。
也仿佛,這個世界中,從未有過這三個人。
李玄,蘇猶憐,石星禦。
石星禦一站住身,立即怔住。
這世上能令龍皇驚訝的事情已不多了,但現在,他卻不得不驚訝。
他們出現在一片巨大的廣場中,水晶宮殿已不見了蹤影。廣場四周,是巨大的、漆黑的平原,上麵布滿了嶙峋有如刀一般刺向天空的尖石,仿佛猙獰的護衛,守護著這座廣場。
一眼望不到邊際。
他們赫然來到了一個奇異的場所,一個跟水晶宮殿格格不入的地方。
這不足讓石星禦驚詫。
更為奇異的是,廣場上站滿了人,每一個都目光呆滯,瘦骨嶙峋,全身自上到下漆黑一片,像是餓鬼一般佝僂著身子,望著兩人。
所有人,都望著石星禦和蘇猶憐,像是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這亦不足以讓石星禦驚詫。
最為奇異的是,石星禦赫然發現,他那無邊的威能,在這片奇異的天地中,竟然連一絲一毫都無法發出!
他所有的修為都無影無蹤,跟個普通人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
他的修為授命於天,誰能取走?
他忍不住問蘇猶憐:“你怎樣?”
蘇猶憐淡淡道:“不怎樣,隻是所有的武功法術都消失了。”
這印證了石星禦的感覺。他仰頭望天,天上是一片神秘的黝黑色,望不到盡頭。沒有日,沒有月,沒有星。這個世界中的光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到何處消滅。
石星禦皺起了眉頭。
忽然,那些幹瘦枯黑的人群中間,走出了一位老者,他稍微高大一些,眼睛也略顯靈動。他向著石星禦伸出了手:
“歡迎來到雪天鋒的世界。”
石星禦眉峰挑了挑。
這,至少證明,他們沒來錯地方。
“雪天鋒在哪裏?”
老者緩緩地,仿佛說一個字都很費勁,道:“雪天鋒一直在它在的地方,可惜人們看不到它而已。”
他轉身,讓開一條路。他身邊的人臉上顯露出敬畏之色,齊齊讓開了路。
石星禦與蘇猶憐見到了雪天鋒。
一根玉柱自廣場另一側拔地而起,高約幾十丈。玉柱通體光潤,潔淨無塵,頂上閃著一團柔和的光。
蘇猶憐身上清光也隨之閃現,那即是他們尋找的目標——雪天鋒。
那,也是這個世界的光之來源。
石星禦執著蘇猶憐的手,來到玉柱下。他仰頭望著柱頂上的清光。
若是平時,他隻需稍微動一下手指,便可躡空直上,取下雪天鋒。但現在,他隻能望之興歎。
玉柱滑不留手,又粗又高,無法攀爬。另搭一個台子?這個世界中什麼都沒有,拿什麼搭去?
石星禦沉吟著。
老者走到他身邊,也仰頭望著雪天鋒。雪天鋒的清光照在他幹枯的臉上,就像是一道清泉:“要取雪天鋒,隻有一個辦法。”
這句話吸引了石星禦,聽他說下去。
老者的目光中似乎有了一絲悲哀:“用你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