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亂世,趙仁不知道誰能來救他,來救城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奔到東門外,他甚至有些害怕又是哪一路英豪要來分一杯羹。
很快他發現這不是一支大軍,隻有不到兩百個人,其中甚至還有一些是關中遷來的百姓,他們顯然是經過長途跋涉,一個個都風塵仆仆,要不是他們之中有人想出虛張聲勢的點子,弄出滾滾煙塵,很難暫時嚇退張修。
然而趙仁的疑慮的很快就被一個聲音打消,雖然這個聲音久違了,可是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親切,很快他看見一個人越眾而出,他和一年前變化很大,手持長槍,肩掛弓箭,看起來武藝不凡,雖然風塵仆仆,卻依然難掩他多年形成文人儒生風采,是蘇真,沒錯,也隻有他才會在這個時候來救我,趙仁邊喝令人開城門,邊從城牆上飛奔下去,一把抱住這個跟他同生共死過的兄弟。
蘇真給趙仁一一引見了遊俠們的頭領陳調,並州人周大牛,還有周大牛一起過來的那個小胡子,這次能嚇退張修多虧了小胡子獻上這虛張聲勢之計,他的靈感來源於董卓進洛陽時三千兵晝進也出,給洛陽人造成了涼州兵無窮無盡的假象。當時蘇真他們剛出子午穀,進入城固縣境內,就聽到了各種流言,說漢中太守蘇固已死,米賊已經占領漢中,張修正圍著城固;首先不願再往前走的就是遊俠們,他們本為投奔蘇固而來,如今漢中看起來比長安還亂,而且再往前走很有可能要和米賊遭遇,要不是他們平常都是好麵子的人,此時說不定都已經一哄而散了;反而是並州人們比較淡定,他們收了錢,反正最多呆半年,再說他們見慣了大場麵,這一路無聊,口齒伶俐的小胡子和遊俠們混的熟極,將當年虎牢關前的情形吹得天花亂墜,當然要拚命他們也是不願的。
蘇真好說歹說,陳調又幫著腔,周大牛也是個實在人,再加上小胡子想了這麼個虛張聲勢之計,都不用和米賊們交手,因此眾人才硬著頭皮往城固進發,沒想到這一計策還真是管用,竟然真個嚇退了米賊,又看見城頭豎著的蘇字大旗,都想著沒準蘇固還沒死,因此遊俠們和並州兵抱著這樣一種奇怪的心態隨著蘇真進了城。
城中的物資倒是不缺,現在更空出來許多民房,有房子住,又有東西吃,有熱水喝,對於這支風餐露宿多日隊伍來說真是最大的恩賜了,特別是那些帶著家眷的遊俠們,心裏也活泛多了。趙仁從商多年,最會察言觀色,見蘇真在將遊俠們和並州人前絲毫不問及他的家人,因此也隻字不提,直到將眾人安頓好之後,他又看了看跟在蘇真身後的蘇淩和鄒氏,謹慎的問道:“他們是?”鄒氏還好,她騎在蘇真的踏雪上,趙仁以為她是蘇真的女人,蘇淩雖長的文文弱弱,但眼珠子一直轉個不停,也不知是什麼人。蘇真知道趙仁顧忌什麼,便簡單的將鄒氏和蘇淩的身份說明了一下,不答反問道:“我爹和我大哥還有家裏人,都怎麼樣了?”
一聽是蘇真家裏人,他長出一口氣道:“太守大人已經死了。”此語一出,蘇真整個人如墜冰窖,心裏一個勁的埋怨自己,趙仁接著道:“大哥還活著,在另外一個院子裏,你們跟我來。”聽到此語,蘇真勉強恢複些精神,失魂落魄的跟著趙仁。
如果說蘇固的死,蘇真還多少有些心理準備,蘇平這樣躺在病榻上,進氣少,出氣多,則是完全出乎蘇真的意料,他臉色臘黃,箭傷那兒已經開始化膿,整個人骨瘦如柴,已然不成人形。蘇真狀若瘋魔,一把抓住趙仁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趙仁一時不知所措,好在這時蘇平好似被吵醒了,他努力的張開眼,道:“是小弟麼?”
蘇真聞言放開趙仁,一把抓住蘇平的手,跪在塌邊,哭著道:“是我,是我,大哥是我。”
蘇平愛憐的看著這個弟弟,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你長大了,比哥哥我還高了,不要哭鼻子了。”說到這兒,他的眼角掃到了鄒氏,道:“那是你的媳婦麼?很好,很好,配的上你,這樣父親和我就可以安心了,以後依然還有人可以照顧你。”
此時蘇真哪還顧得解釋什麼,隻是一個勁兒的哭泣,蘇平深吸一口氣,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道:“小弟,你靠近些,好好聽著。”他又頓了頓,道:“我是不成了,父親的仇就要你來報了。”說到這裏,他用難得的惡狠狠的聲音道:“給我殺了張魯,張衛兩兄弟。”
“我一定做到,大哥,你不會死的,你要好好活下去。”蘇真哭著,死死的握緊蘇平的手。
蘇平的手也緊緊的反握著蘇真,開始劇烈的喘氣,斷斷續續道:“替我救出……”他整個人忽地無力的倒在榻上,他的魂靈飄上了雲端,看見了已經逝去了的父親,看見了已經跪在榻前哭泣的弟弟,看見了城固的芸芸眾生,猛地一陣風吹來,他就這麼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