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和她說話的感覺。
還有她站在麵前,紅著臉的樣子。
多少次,他都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看看觸感是不是和想象裏的一樣柔軟順滑。
所以當看見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裏,頭發上沾滿牛奶的狼狽模樣,他的心裏突然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的感覺。
他不喜歡看到她這麼可憐兮兮的樣子,活像一隻優雅的貓被狠心遺棄,等待著誰的好心憐憫。
他冷著臉打濕了餐巾紙,想也沒想,就想替她擦掉臉上幹涸的漬跡。
然而,四目交錯,她眼裏的驚慌失措是那麼明顯,他驀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
她害怕自己的碰觸嗎?
他這麼想著,心底的溫度冷了幾分,語氣也涼了下來,“擦一擦再去洗臉吧,會不舒服的。”
可他沒有想到,校運會的這天,她會遞給他礦泉水。
好兄弟突然的胃疼讓他不得不替他跑一千米,本就不怎麼愉快的心情在那一瞬間消失殆盡。
他甚至感覺自己明白了,她望著自己的眼裏氤氳的霧氣,是為了什麼。
她,喜歡他吧。
聖誕節那天,放學回家的他在作業本的紙張裏翻到了一張夾雜的賀卡,藍色的背景,騎著馴鹿的聖誕老人咧著笑容衝他笑。
所有收到的聖誕禮物他都收在禮品袋裏,那麼這張賀卡一定是別人放的吧?
那麼是誰放進他書包裏的呢?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隨手翻了翻,一行用藍色水彩筆寫下的聖誕快樂映入眼簾。
很端正秀美的字。
很眼熟。
一個名字幾乎第一時間就浮現在了腦海。
然後他看到了賀卡角落,一條醒目的修正帶痕跡。
生平第一次,他帶著一點好奇,找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刮開了這條修正帶。
和自己想的一樣,下麵還殘留著幾個暈染開的黑色小字——
我好喜歡你。
我好喜歡你。
嘴邊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微笑,然後越擴越大,直至忍不住輕輕地笑出聲來。
真可愛啊。
淩溪泉。
然後他把這張賀卡放到了床頭櫃裏,也是後來去英國時,第一件放進行李箱裏的東西。
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幾乎是在想通的一瞬間,他就期待地登陸了QQ,可父親卻在此時敲房而入,告訴他,媽媽來電話了。
每每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自己是要去英國的。
也許是下個學期,也許是下一年。
但自己,總要出國的。
家族背負的東西,說實話他沒有太大感覺,什麼門第觀念也不存在他的世界裏。
隻是,如果他遲早要走,那麼他走以後,她又該怎麼辦呢?
那麼敏感脆弱的女孩子,對待感情想必也是小心翼翼,如果他們在一起了,他卻出國了,她會怎麼樣呢?
是崩潰還是難受?
他不敢想,於是沉默地盯著電腦屏幕的QQ登陸界麵,然後,點了關閉。
多麼身不由己的無奈。
生平第一次,他無力地揉了揉太陽穴。
於是第二天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以淡漠的姿態對待每一個人。
可還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一點。
於是學軍那天,他故意和尹竣玉換了位置,兩兩相望,女生的羞怯是那麼明顯,她低下頭,如同一隻等待撫慰的,受驚的貓咪。
他也真的那麼做了。
幾乎是鬼使神差的,他不受控製地伸手摸了摸女生的腦袋。
那頂戴得歪歪扭扭的軍訓帽,很礙事。
可他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突兀,以及女生愣愣抬頭看向自己的目光。
清澈得不含一絲雜塵。
他的手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替她將戴著的軍訓帽擺正。
對她,他是有些了解的。
看似什麼都漠不關心,心卻比誰都軟。
說到底,就是不懂怎麼拒絕別人。
比如在呂熙寧和謝右的事上,又比如在秦左的事上。
如果他出國了,他想,他大概是放心不下她的。
可在這之前,他還發現,她特別喜歡吃醋。
無論是誰靠近自己,她都是一副如臨大敵,卻偏生要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來。
隻是惆悵的個性簽名總是能看出點端倪。
他無意讓她誤會,也沒什麼“因為要出國了,找個女生讓她誤會一下,她就不會繼續喜歡我了”的想法,正因為要離開,所以才珍惜和她相見的每一天,說的每一句話,他希望以後她想起自己的時候,都是些快樂的回憶。
但她知道自己出國的這件事,比自己預期的要快。
——你是不是要去英國了?
在收到她短信的一瞬間,無以複加的無措襲擊了大腦。
他該怎麼回答?
他還沒準備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不在眼前。
如果她在眼前,他很難想象自己還可以冷靜地反複推敲著每一個回複的字眼,就連按著屏幕的手指都是顫著的——很複雜,打字說不清,要不,周末在馮老師家附近的那個地鐵站見麵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