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身邊幹淨俊秀的少年，她又想起那個水晶蘋果裏的故事。現在看森明漾的樣子，前世的記憶也對他沒什麼意義了吧。其實有時候，不記得也是一件好事。記得的東西越多，人背負得也就越多。一切終將過去，上一世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也沒什麼必要和現在糾纏。
隻是，一想起另一個人，胡蝶的心裏就有些不安。
他們在來羅馬的途中，還有在歌斯莊園的這些天，都聽說了不少劉雲瀟的風光事跡。聽說他一路集結或者吞並了許多魔法家族，練就各種奇異的法術，把劉氏家族的勢力無限擴大，於是理所當然地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成為了整個魔法界的傳奇。
這個人的野心大得可怕，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從前那清雅溫柔的臉，在胡蝶腦海中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另類的破壞神，穿著古代式寬袖長袍的破壞神。渾身縈繞著涼薄的殺氣，神情溫文平靜，卻讓人永遠都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記得千芷曾經告訴過她，劉雲瀟出生的那一年，有一個外來的預言師說過，他是天降災星，天生具有毀滅的力量，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難道真的是那個預言師的預言在應驗嗎？他是天降災星……那麼，如果他和她真的是宿命戀人，那這一世是否注定要有羈絆？
“啊——”不知踩到了什麼濕滑柔軟的東西，一直出神的胡蝶腳下一滑，還好被身邊的森明漾伸手扶住。胡蝶剛要道謝，就又被對方扯著手臂，快速地跳起，落到另一個方向的空地。
“那是什麼啊？”胡蝶回頭一看，隻見原地飛起的大片枯葉間，竄起了一條青色的巨蟒，身體粗得像樹幹，瞪大著眼睛，吐著鮮紅的信子。
“好大的蛇啊……”胡蝶縮了縮脖子，拉緊了森明漾的手臂。森明漾從身旁的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利落地剝幹淨，然後彈指射向那條青色巨蟒。
樹枝正刺中蛇的眼睛，大青蛇痛苦地扭動著長長的身體，倒在了枯葉堆裏。
胡蝶目瞪口呆，不由在心裏感歎：瘋魔王身邊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啊。哦不，他本來就不是人。平複下一口氣後，胡蝶從包裏拿出雞蛋打碎，召喚出紅毛小雞，“克斯瑪，我們現在是靠近魔法彩虹花的生長區域了嗎？”
在來這裏的路上，克斯瑪跟她介紹過魔法彩虹花的生長環境。這種花喜歡無人打擾的原始環境，濕度和熱度都要適當，不需要大片陽光，隻需要生長環境的上方有幾縷陽光就夠了。
因為魔法彩虹花本身有很強的魔性和靈力，所以周圍常常會聚集企圖吃掉它們的妖怪和野生動物。但由於正在生長的魔法彩虹花也具有毒性，並且花本身也有防備意識，一旦隻碰到其中一瓣花瓣，就會染上毒，所以一般的生物都不敢輕易靠近。隻有當一朵魔法彩虹花的花蕾要開花的瞬間，花的警惕和毒性才會消失那麼一瞬間。
許多生物守在魔法彩虹花的周圍，就是為了等這麼一瞬間。當魔法彩虹花開放的一瞬間，它們一口將其吞掉，就會獲得魔法彩虹花的力量。
所以，越靠近彩虹魔法花的地方，就有越多的妖怪和野獸。
“應該還有一段距離，不過我大概地能感應到魔法彩虹花的方向了。”紅毛小雞站在胡蝶的肩頭，有些精神不濟。它金色的眼睛在四周掃視了一會，然後朝茂密樹林的一個方向抬了抬翅膀，“往那邊走吧。”
毒
按照克斯瑪指的方向，胡蝶和森明漾繼續前行。越往森林裏走，詭異的氣息越濃，光線也越暗，後來隻能依靠胡蝶手中的手電筒照亮的光芒前行。
走了一會兒，森明漾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
“怎麼了？”胡蝶問。
森明漾依然沒有表情，空茫無神的眼中卻有種淡淡的光芒，“有人跟著我們。”
“有人跟著我們？！”胡蝶一驚，連忙回頭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這是森明漾第一次正麵和她對話，胡蝶下意識地就覺得他說的很可信，但是事實上後麵真的是一團漆黑，除了茂密的樹林和濃重的陰影，什麼都看不到。
“克斯瑪，你能感覺到什麼嗎？”胡蝶問肩膀上的小雞。
克斯瑪縮在她的脖子間，聲音微微發抖，“不要問我，我有夜盲症，什麼都感覺不到。”
胡蝶鄙視了它一眼，然後用手電筒照著前路，踏著厚厚的枯葉，和森明漾一起繼續向前走。突然，一個飛起的蝙蝠打到了胡蝶的手腕，手電筒一下子飛了出去，四周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哎呀，該死的！”胡蝶連忙拉緊了身邊的森明漾，“你那裏還有手電筒嗎？”
森明漾還未回答，就又有一群蝙蝠飛起，發出陣陣可怖的響聲。胡蝶嚇得低下頭，森明漾連忙伸手摟住她，趴到了地上。
等四周蝙蝠的聲音散去，兩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時，看到一雙金燦燦發亮的大眼睛，映亮了周圍的黑暗。
胡蝶呼了口氣，有點不滿道：“克斯瑪，你早點變身不就好了嗎，你的眼睛就可以當手電筒幫我們照亮了嘛。”
“小蝶，我在這裏啊……”身體下傳來一個模糊不清而又帶著痛苦的聲音。
“呃？”胡蝶在聽清楚這聲音時背後一涼，她伸手在身下摸了摸，有些抱歉地把被自己壓得暈乎乎的克斯瑪丟進背包，同時感到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並且詭異。她慢慢地轉過頭，看向那雙金燦燦發亮的大眼睛，隻見下麵已經張開了一張流著口水的尖牙利嘴。
“啊！”就在怪獸伸出利爪撲過來的時候，森明漾連忙摟著胡蝶，一躍而起，跳到了旁邊樹上的一根粗大枝椏上。
在樹上站穩了往下看，胡蝶才發現，下麵不止是剛剛那一隻怪獸，而是許多隻。它們亮著一雙雙詭異的眼睛，從黑暗中爬出來，向他們容身的這棵樹包圍。
胡蝶焦急道：“克斯瑪，你還不快變身帶我們走啊！”
克斯瑪縮在她的包裏，“我也想變身啊，可是在這種陰氣森森的鬼地方，我接收不到光明的力量，根本沒辦法變身啊。”
胡蝶嘴角抽搐了下，“那你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
克斯瑪無言以對，難得地閉了嘴。
“你們看那邊，好像是魔法彩虹花。”森明漾抬手指向樹林深處的一個方向，那裏在黑暗中隱隱透著光芒。
“那我們快點過去吧！”胡蝶抓起森明漾的手，看了一眼樹下麵圍著的一群群怪獸，“我的飛行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可以一起從樹上跳過去。”
“好。”森明漾也抓緊了她的手，兩個人同時躍起，從這棵樹上跳到前方的另一棵，向著黑暗中的那團光芒前行。越向前飛行，那團光芒就越亮，隱約還聽見水聲。
“啊，真的是魔法彩虹花！好漂亮！”
兩個人跳躍了好一會，最後停在一棵樹上，胡蝶驚歎著睜大眼。
前方的不遠處，古老粗壯的樹木群形成了一個大圈，上空的枝葉茂盛，仿佛罩子一般遮陽蔽日，隻有幾小塊空隙，一縷縷陽光從中放射下來，半透明地照在下方的空地上。
地上的石堆中，有一處天然的小噴泉，晶亮的水汩汩流淌。在遍布光滑石子的地上，長著一大片七色的花朵，有的含苞，有的綻放，在絲絲縷縷的陽光下綻放光彩。
正在胡蝶看得出神的時候，身邊的森明漾忽然呻吟了一聲，像是忽然被擊中一般站立不穩，從樹上掉下去。
“森明漾！”胡蝶驚叫著想拉他，卻沒來得及。森明漾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身體居然被一根樹枝在前胸後背貫穿。
“森明漾！森明漾你怎麼樣了？！”跳下樹的胡蝶連忙扶起他。
森明漾輕輕搖頭，自己用手把樹枝折斷，撥了出來。胡蝶鬆了口氣，感歎：“還好你是人偶，不會覺得疼。”她向後看了看，“這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麼妖怪？怎麼比你還厲害，居然用這根樹枝就能射穿你的身體？”
“是一直跟著我們的那個人。”森明漾輕聲說。
“一直跟著我們的那個人？”胡蝶驚訝地站起身，四下張望，“他還在跟著我們？現在還在嗎？”
“還在。”
胡蝶皺眉大聲喊道：“喂，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快點出來！”
“你真的想見我嗎？”一個溫潤優雅的聲音傳出來。
胡蝶愣住，這個聲音是……
“我很想見你，你也一樣想見我嗎？”
胡蝶僵立在原地，發不出聲音。她知道，那個人現在就在她身後，熟悉的紫色丹鳳眼正注視著她。當他漸漸靠近時，她身側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小蝶……”
胡蝶一轉頭，黑色長發飛揚的同時，拳頭也飛了出去，卻被對方輕鬆地抓住手腕。
“你這個混蛋，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害死了那麼多人還不夠嗎？！”胡蝶掙紮著，怒吼。
劉雲瀟緊抓著她的手，眼睛注視她，“有一天你總會明白，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胡蝶掙紮著推開他，“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你這個自私的混蛋！”
胡蝶轉身走向那一片魔法彩虹花，想要快點摘取一棵然後快點離開。
“小心！”劉雲瀟跟上前拉住她，“這花不能隨便碰。你應該聽說過吧，這花在生長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每一瓣花瓣上都是有毒的。”
胡蝶停住腳步，看著那些鮮豔的七彩花朵不知所措。
劉雲瀟握住她的肩膀，“小蝶，我可以幫你摘到魔法彩虹花，隻要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跟你說話。”
胡蝶皺眉推開他的手，有些猶豫起來。這時，一邊的森明漾走到一叢花叢前，俯下身摘取了一朵盛開的魔法彩虹花，放進特製的玻璃瓶中。
這一係列輕鬆自然的舉動，讓胡蝶和劉雲瀟都驚訝地看著他。而隨後胡蝶就明白過來——森明漾是人偶的身體，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是不會輕易受傷，也不會中毒的。想必，這也是夜真碎讓森明漾跟著她來迷霧森林的用意。
“太好了！森明漾，我們走吧。”等森明漾走出花叢，胡蝶跑過去，拉起森明漾的手就準備走。
劉雲瀟輕皺眉，袖中的手凝聚起一團力量，手指猛地彈向那個被少女牽著手的少年。胡蝶還未反應過來，就眼見著森明漾從她麵前飛了出去，重重落到那叢魔法彩虹花中。一瞬間，散落的七色花瓣飄起，花叢中騰起了縷縷黑色氣息，像是花朵在不滿地在釋放毒氣。
死去的彩虹
“森明漾！”胡蝶驚叫著跑過去，卻在花叢前被劉雲瀟拉住，“別過去！你會中毒的！”
胡蝶回首，用力扇了他一耳光，“劉雲瀟，除了你自己，你還把別人當人看過嗎？！”
劉雲瀟呆立在原地，頭被打偏過去。隻有餘光看見，少女不顧一切地踏進冒著黑霧的七色花叢中，扶起躺在花叢中的少年。
他身側的手指收緊。
把別人當人看……
可從前，又有人把我當人看過嗎？
現在，連你都沒有。
“森明漾，森明漾，你還好嗎？”胡蝶扶森明漾靠在她身上，發現他的皮膚已經被毒氣灼黑，變得有些可怖。森明漾睜開空洞的褐色眼睛，把一朵完好的魔法彩虹花伸到胡蝶麵前，“快點吃掉這個，你就不會中毒。”
胡蝶依照他的話，張嘴吃了那朵花。
“我答應冥皇大人的，一定會保護你。”
“傻瓜……”胡蝶有些心酸，忽然又靈機一動，摘了一棵完好的魔法彩虹花，送到森明漾唇邊，“你也快點吃一朵吧，這花對你也應該有幫助。”
森明漾頓了下，看了那花一眼，還是張開了嘴。胡蝶看著森明漾吃掉花後，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異樣，好似有些痛苦地皺著眉，一隻手捂著胸口，蒼白的臉透出紅暈，連原本冰涼的體溫也發熱起來。
胡蝶不安地拍拍他的臉，“森明漾，你怎麼了？”
森明漾緩緩睜開眼，原本空洞的眼睛居然有了光彩，他注視著胡蝶，清秀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伸出手撫上她的臉，“小葵……”
胡蝶呆了呆，眨眨眼，“我不是小葵啊……”
話才出口，她忽然明白過來什麼。難道……
她震驚地打量靠在她身上的少年，雖然他一隻手正捂著胸口，神情脆弱而痛苦，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容。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幸福的人。
“小葵，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說完這句話，少年慢慢地閉上了眼，唇邊的笑容僵硬。
“森明漾……”胡蝶搖晃著少年的身體，卻震驚地看到他的臉上的七孔，都流出黑色如墨汁般的液體。
“快點放開他！”劉雲瀟突然飛躍過去，一把扯過胡蝶的手，把她從七色花叢中拉出來。
胡蝶剛被劉雲瀟拉到花叢邊的空地上，花叢裏那個少年胸口的心髒處就突然爆開，整個身體也隨之炸成粉末。
仿佛陷入聽不見任何聲音的世界，樹木遮天的幽深樹林，那些散開的粉末，在絲絲陽光下紛飛。胡蝶瞪著眼前的景象，臉色蒼白地咬住唇，“怎麼會這樣……”
“小蝶……”劉雲瀟摟住她的肩，把手輕輕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夜真碎所創的麵具人偶，有人類的外表，沒有人類的血肉之軀，也沒有人類的心和靈魂，所以，他們不容易受到外來力量的侵害。但是他們有一個致命點，那就是他們沒有心髒。他們不會受傷，但也沒辦法吸收外來的力量。像魔法彩虹花這樣的奇珍法寶，人吃下的時候，靈力的力量都必定會經過心髒，然後才被人的身體所吸收。可是麵具人偶沒有心髒，魔法彩虹花的力量就會囤積在他的胸口，沒辦法被吸收。所以森明漾才會……”
輕聲地解釋完，劉雲瀟才移開手，卻發現懷中的少女卻已經暈過去。
天色漸晚，迷霧森林之外附近的草地。
胡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劉雲瀟的腿上，他正低頭注視著她的臉。她連忙推開他，從草地上站起來，身體還在輕微的顫抖。
劉雲瀟扶住她的肩膀，“小蝶，森明漾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
胡蝶拉開他的手，冷淡道：“你別碰我。劉雲瀟，希望你以後都不要再跟我有任何交集，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你真的就那麼討厭我？”劉雲瀟站在她麵前看著她，抬手拿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蘋果，“即使知道，我們真的是宿命戀人，你也這樣討厭我嗎？”
胡蝶驚訝，摸了摸背包，“你竟然偷翻我的包？！”
劉雲瀟的眼神沉靜，“我隻是需要知道真相，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好，你要真相是吧？”胡蝶咬牙，“真相就是，我非常非常討厭你！我這一世都不可能喜歡上你！”
劉雲瀟愣住，一向風淡雲輕的臉有些發白。
“冥神不是規定，我和你有十世情劫嗎？這一世就是我和你最後相見的機會，再次輪回以後，你就永遠不會再遇見我了。我現在告訴你，其實我更希望我們這一世都不要再遇見！”
胡蝶大聲說完，背上背包轉身就走。月下的草地上，隻剩一個頎長的身影。淡藍色的衣袂在風中輕揚，那麼孤單。
“小蝶……”他看著她的背影，希望她回頭。
忽然，她真的回頭了。她返回走向他，還是憤怒的表情。在他眼前俯身，撿起草地上裝有魔法彩虹花的玻璃瓶。
那一瞬間，他提起的心髒再次落下。冰冷而黑暗。
“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他的聲音是冷冷清清的溫柔，就像一種篤定的宣告。
轉過身背對他的胡蝶，身體不由一抖，但沒有回頭。背包裏的魔法通訊石適時震動，胡蝶連忙拿出那塊閃著光亮的紫色魔法石。
“小蝴蝶，天都黑了，你怎麼還沒回來？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你吧。”
“該死的家夥，你怎麼現在才想起來找我？我馬上就回來了，你不用來找我了！”胡蝶邊走邊和那頭的風聽蒼通話，然後取出背包裏的雞蛋打碎。
劉雲瀟站在原地，看著她騎上火紅色鳥獸飛上夜空，漸行漸遠。
明明是我先找到你的，明明是我贏了，你為什麼還是不願在我身邊……
不願在我身邊嗎？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