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軍禮 (1 / 1)

表哥當兵,全村人羨慕的不得了。那年我十五歲,跟在表哥身後送他十幾裏山路。三年後表哥穿著一身黃軍裝回來探親,刷刷地邁著軍人的步伐,一到村口就把人震住了。二娃跑來告訴我,說你表哥回來了,那個氣派。二娃用手比劃著,涎水都流出來了。

我跟二娃跑到村口,果然見一群孩子把他圍在中間。表哥邁著大步,煞是威武,十幾個孩子跟著他一溜小跑兒。表哥目不斜視,背著黃色挎包,紮著軍用皮帶,軍帽上的五角星把周圍都映亮了。我想喊表哥,嗓子卻緊,喊不出來,最後隻得躲在樹後。二娃著急,往出拉我,我摟緊樹幹的當兒,表哥刷刷刷地從我身旁過去了。

事後二娃問我,你怎麼了?自卑了?自卑他也是你表哥呀。我沒回答二娃,不知如何回答,大約對表哥的敬畏從那時起就埋入了我的心底。

一轉眼,我考取了大學並大學畢業了,臨工作前夕,我也像表哥一樣回了趟家鄉。臨到村口時,我想起表哥當年回來的情景,身前身後秋波頻送,表哥見到村幹部和德高望重的前輩,還規規矩矩打個立正,敬個軍禮,那威武,那強悍,讓人一看就肅然起敬。

可我到村口時,情形與表哥當年相反,一群玩耍的孩子見我待理不理,他們好像不認識我一樣,無視我的存在,我隻有慢吞吞寡淡地奔往家中。這對比讓我心裏很空寂,不由得想,我和表哥到底差什麼?到底誰的價值更大?為什麼表哥前呼後應,而我卻門可羅雀?如果說論資曆,表哥現在是營級幹部,手下幾百號人,這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之處。可我也不是等閑之輩呀,我即將去做一個企業的部門經理,我的一項發明還得到了世界的承認呢。這就是說我也不照表哥差,至少可以說我們是不同崗位上的優秀人才。

可是有一點還是讓我惴惴不安,也是我不及表哥之處,那就是表哥把手舉向額頭,雙腿並攏,啪地向人行軍禮那會兒,確確實實讓我不敢小視。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我對表哥的不服氣就出自那裏,並且懷疑它會像影子一樣影響我和表哥一生。

在企業做出了成績,這一年老總放我一周假讓我出去旅遊,我想了想決定去表哥當兵的城市。在青島我受到了企業界巨頭的歡迎,在星級酒店享受星級待遇。這當兒我給表哥打了電話,讓他也來參加這高級盛會。我心底的秘密也許就我自己明白,那就是我要和表哥一比高低,看看倒是他的軍人風度在這裏有光彩,還是我這創百萬利潤的企業老板更讓人望而生畏。

表哥來了,還是那麼年輕壯碩,威猛英俊。在酒店一個豪華的包房裏,我把表哥向在座的知名人士做了介紹。我的話音剛落,表哥不失風度的啪地向一桌人行了個莊嚴的軍禮,他雖沒穿軍裝,軍禮卻敬得讓所有人生出崇敬,也讓我渾身一緊,就此想到一個錐子一樣的詞,神聖。

酒過三巡,眾多人都寒暄退去,主辦人領我和表哥到錄音棚去唱歌,其實這是我有意提出來的,我和表哥從小就愛唱歌,可是我們從來都分不出名次,隻有二娃堅定不移地認為我比表哥的嗓音渾厚,現在我想聽聽表哥的聲音還是什麼樣子。

這家錄音棚很先進,邊唱邊錄也邊出光盤,表哥唱了一首《想家的時候》,我唱了一首電視劇《三國演義》的主題曲,效果都極佳極到位,表哥的音域還是像早年那麼寬,那麼厚,經過伴奏樂配合,更是妙不可言。可以說這一輪我和表哥看不出上下。然後是我和表哥再一次喝酒敘舊,你一杯我一杯暢談小時候的趣事,可大多都是表哥的事有亮點,而我怎麼說也是小毛孩子上樹爬牆的事。表哥開始有了醉意,舌頭有些硬,而我也有點飄飄悠悠,說話不著邊兒。畢竟喝的是人頭馬和XO,可我們還是看不出誰高誰低。

後來我提出打台球,這家酒店有上好的台球案子,堪稱本市第一,而我的球技在我們千人企業中也名列前茅,我頓時信心倍增。可是一旦打起來,我發現表哥人醉手沒醉,一杆一個準,百發百中。我這才想起表哥在部隊是練過槍法的,而我也就隻有甘拜下風了。

我是個不服輸的人,麵對表哥的軍人風度,我隻有出此下策:我領表哥進了酒店色調最曖昧的房間,我的一個響指立即引來幾位天仙女子,把我和表哥團團圍住。她們坐在我和表哥中間,嬌滴滴地開始行為獻媚,我想表哥再是軍人他也得首先是人,我就想看看作為軍人的表哥,他如何抗拒這誘人的美色。

我企盼著這輪我能贏,也眼見著表哥要入戲,因為我雖被小姐纏得高度緊張,我還是聽到了表哥急促地喘息聲。可就在小姐的香腮向表哥的臉頰貼去時,表哥突然像個彈簧一樣彈了起來,然後站起身向目瞪口呆的我們啪地打了個立正,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再然後他轉身邁著正步跨出房間,剛才的醉意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