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涅?? (1 / 1)

萬象種馬場這日舉行配馬,鄭勳和阿邁都來了。

阿邁是匹公馬,腰身挺拔,骨骼健碩,毛色火紅。往馬群裏一站,英姿迷倒一些前來配馬的馬迷,還有那些眼睜睜看著阿邁不理不睬的母馬們。

鄭勳是阿邁的主人,阿邁服役時,鄭勳是阿邁的馴馬師。每逢出征,每逢阿邁執行任務,鄭勳都和阿邁形影不離。長此以往,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像兄弟。決定阿邁退役那會兒,鄭勳舍不得阿邁,除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脫下一身軍裝,跟著就來了。

身為戰馬的阿邁,戰場上英豪一時,威名遠揚,曾在炮火硝煙中屢次立功。由於它聰明過人,戰事中總是力拔頭籌,性格就多少現出幾分高傲,平日裏獨來獨往,目不斜視,遠離母馬,一心一意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

對於阿邁的清高和自戀,鄭勳從來都是遷就的態度,這曾引起其它群馬的嫉妒,一次它們趁鄭勳不在家,把阿邁圍攻在一片沼澤地中,想活活溺死它,好在去城裏回來的鄭勳一步趕上,才為阿邁解了圍。為阿邁洗泥巴時,鄭勳摸著阿邁美麗的皮毛,打著唉聲說,你呀,也不能總是獨身,它們不過是白送你呀,白送你還不要,那不傻嗎?

阿邁平時什麼都聽鄭勳的,隻有這事它沒聽,它把頭在鄭勳的懷裏拱了拱,溫潤的眼睛看了看鄭勳,獨自在前麵走了。

鄭勳勸阿邁,自己也深知阿邁的稟性,他決定幫阿邁,讓阿邁跟著自己到十幾裏外的小河去擔水,每天往返十多次。阿邁擔著水,雖然很重,也乏味,但隻要遠離群馬,它便像被解放的孩子,快活而快樂。

從某種程度說,是鄭勳營救了阿邁,但也使它越來越離群索居,越來越迷戀自己過去的顯赫和喧囂。不過阿邁願意的事,鄭勳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這一次,李則找到了鄭勳。

李則是村主任,李則一大早飯都沒吃,就來說服鄭勳。李則是為種馬操心,也的確,方村明年要往部隊送軍馬,如果不提前育種,到時李則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無濟於事。而且全鎮的公馬都算上,也頂不上阿邁品種優良。

鄭勳見李則來到自己家,沒等李則說話就先發製人,他說,找我什麼事都行,就配種的事不行,我沒辦法,阿邁不願做的事,誰都沒辦法。李則也不甘示弱,他說,你有辦法,阿邁那麼順從你,你讓它做什麼,它沒有不做的份兒。鄭勳有點翻臉,他說,這是什麼話,我不是阿邁,又不能由我去做那事。

李則見鄭勳不吃硬的,就坐在鄭勳的凳子上吸悶煙,有一會兒他說,我也難,交不上良種軍馬我就得下崗。鄭勳說,那和我說不著,阿邁若願意,你怎麼著都行。李則自顧自地說,我下崗倒沒啥,老五叔,鄧三奶可就沒人管了,我在可以照顧他們,我不在別人就說不準了。

李則說的是真話,李則剛上任五年,五年前的那任領導拿孤寡老人不當回事。也隻有說起這兩個無兒無女的五保戶,鄭勳才能動動心。

見鄭勳不語,李則說,從另一角度說,為國家獻良馬也是大事,阿邁那麼高貴,若沒有後,充其量是孤芳自賞,阿邁不能總伴著你,阿邁有一天老了,就沒有第二個阿邁了。李則說著,瞥鄭勳一眼,恰巧被鄭勳看到,李則就像做錯事,把眼光縮了回來。然後不聲不響地走了,他知道他的話對鄭勳起作用了。

配馬這天,鄭勳和阿邁一同出現在配馬場上。

阿邁到底卓爾不群,它的入場就像儀仗隊一樣惹人觀瞻,大家把視線都投入到它矯健的身影和漂亮的鬃毛上。

隻是鄭勳打不起精神。他這幾天每晚都不能入睡,他認為是自己出賣了阿邁,如果這次他稍作猶豫,阿邁即使出現在配馬場,李則也休想配上馬,憑阿邁的性格,他就是讓自己死掉,也決不會就範,阿邁實在不喜歡它那些媚俗的同類,它一看到它們就煩躁不安。

李則也看透這一點,才死磨硬泡找鄭勳說事兒。

現在阿邁來了。它的到來讓馬場蓬蓽生輝,每一個馬主人都眼前一亮,他們爭先恐後做著判斷和打算。不少母馬看到了阿邁,也都不自覺地向它挪動著腳步,而阿邁對此連眼睛都不抬一抬。

若說這些母馬中黑花是最漂亮的一個,黑花全身黑得發亮,到了頭頂卻長出個白色腦門,和黑白相間的鬃毛,被稱為飄逸少女。但這匹馬生性風騷,十分濫情,鄭勳估計阿邁看不上黑花的就是這一毛病。

李則一聲不響地把一塊黑布遞給鄭勳,鄭勳猶豫再三才不情願地把它係在了阿邁的眼睛上,然後鄭勳以馴馬師的技巧,對阿邁進行了係統的生理撩撥,起初阿邁抗拒,但它處在黑暗中,出現了理想的幻象,漸漸對世界產生了欲望,李則順勢把黑花送入它的懷抱。

當阿邁像一座山一樣屹立於馬群中間,全場一陣熱烈地喝彩聲,鄭勳卻撕心裂肺地蹲在地上,眼淚噴薄而出,他知道,憑阿邁的恪守,清醒後的它,會箭一樣衝向對麵的懸崖,除此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