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分手了,是突然沒了興致,至少她認為是他突然沒了興致。分手後她給自己總結一條教訓,就是伸手太快了。像尼采一樣,她的的確確伸手太快了。尼采在回憶他和拉貝的愛戀生涯時,給自己下的就是這個結論。伸手就是一覽無餘,就是把自己的愛一點不剩地全給了對方,這樣猴急主要是她和尼采的內心都太孤寂了。
這天聖誕節他給她打電話,劈頭蓋臉好一頓訓斥,說她在不該發短信的時候發短信,說她發短信時他的妻子正練歌。她聽了先是愣了愣,然後就解釋說,我不知道她在練歌,如知道我不會發。但是他不聽,他很煩躁,他不依不饒地說她不懂事。她無奈,不得不承諾說,那好,我以後不再找你了。
這是分手的前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明白從這以後他們注定要分手了,她如果不再找他,他永遠都不會主動找她,因為他沒了興致。
愛情如此不堪一擊,她想不通。她想起他們好時他對她的那份柔情,那份愛戀,那份信誓旦旦,但是一轉眼這些就都不見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就像海市蜃樓來去無蹤。
這天她實在受不了了,痛苦讓她異常地空寂,她就去找她最要好的朋友,她的好朋友和尼采的第一任戀人一個名字,叫拉貝。
她對拉貝講了他們戀情的經過。她說,他開始時一天三次地找我,我那時真沒什麼非分之想,我根本不想找情人,因為我丈夫對我始終不錯,而且論說他還沒我丈夫儀表好呢。可是他很會說,他每次找我都說要聽聽我的聲音,他總是讓我從心底感到愉悅,感到這世界有一個人真心地牽掛我,這樣日子久了,我就承認了我愛他,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在愛著他,卻不想最終鬧個無疾而終。
拉貝是個漂亮的女人,是個超凡脫俗的女人。拉貝迷倒的男人不計其數,但是拉貝從來沒動過真格的,拉貝有拉貝的原則和理由。
拉貝說,這都怪你,是你對他太好的緣故,知道動物園裏的猴子吧?它們總是挑相對好的東西吃,有最好吃的東西,它們不吃次好吃的東西,有次好吃的東西,它們不吃再次好吃的東西,但是最好吃的東西總是有限的,如果你再讓他吃次好或不好的,它們無論如何不會再去吃,是你錯過了最佳的飼養時機。
飼養時機?她吃驚地叫出聲。
拉貝點點頭。拉貝的態度毋庸置疑,拉貝進一步誘導她。
拉貝說,不應該一開始就拋最好的,要把最好的留給最後,要先給他次好的或不好的,這樣他就會永遠被你吸引,永遠被你吊著胃口。就是他離開你,那也是他經不住考驗,沒有眼力和耐力,不至於讓他在你這裏獲得個廉價的豐收。
她眨著眼睛一時聽不懂,更確切地說是一時無法接受。
拉貝就又說,知道最好的讓猴子進食的辦法嗎?就是把你的次等食物藏在樹洞裏,它想吃夠不著,它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去夠,挖空心思後它夠到了,雖然不是最好的食物,但它想吃的欲望已經大於辨別的欲望,它已經迫不及待了。對男人你非得這樣,他才永遠不知疲倦和不會厭煩。
拉貝的話讓她終於弄懂了自己失敗的原因,她把一顆熱烈的心敞開著,盡管真誠有加卻難免一覽無餘。她想到一片開闊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著萬炮齊轟,不血肉模糊又怎麼解釋?
弄懂了這些她非常沮喪,她惋惜地對拉貝說,白瞎我那片心思了,一點兒都沒摻過假,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他了,我的情,我的心,我的精神,包括我買貂皮大衣的錢我都給他了。
拉貝很吃驚,很著急,拉貝瞪圓了眼睛問,為什麼?
她想了半天才對拉貝說,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他,整個人都是他的了,你說我還在乎錢嗎?
拉貝不說話了,她們都不說話了,拉貝開始吸煙。
拉貝吸煙時一直在透過煙霧無聲地注視著她,一支煙吸完,拉貝摁滅了煙頭兒,才對她說,我可以用生命擔保,他開始找你,是因為有求於你,不是愛。你誤解了。或者幹脆說,也許很像愛,但隻是他的一種手段。你自己想去吧。
拉貝說完頭也不回地去畫室了。她去畫畫了,拉貝是一名畫家。
拉貝走後,她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在一點點舔著帶有淤血的傷口。到了傍晚,她終於將拉貝的話找到了出處,出奇地準確,無一例外。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裏了,她就輕輕地拉開拉貝的門走了出去。
外麵下雪了,大雪已經偷偷地落了一個下午。滿世界銀裝素裹,晚霞卻出來了。清新的潔白中她蹲下身捧起一捧雪,雪在她手中融化那一刻她哭了,她說,何必呢,缺錢你就直說不就完了嗎,還繞那麼大個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