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一位普通母親與大學生兒子的對話 (1 / 1)

學校在一片密林中,確切地說是學校的四周長滿蔚然壯觀的樹。校園在規劃時就大而長,大到無邊無沿,大到了一個點裏麵還要滋生另一個點。開始那幾年樓房不很多,稀疏得就像一個個部落,學生們從一個係到另一個係,就像越過一個個部落。倒也相對得平靜,沒聽說過有什麼事發生。

而這幾年不一樣了,大樓接踵而起,一幢比一幢高大漂亮,寂靜的校園也就忽然熱鬧起來,轟轟的推土聲,隆隆的汽車聲,這些都還不算,主要是校園摻進了無數的民工,他們天南地北的話像攪拌機,把校園攪大了,攪亂了,也攪得不倫不類了。

靳小美的兒子在這個學校念書,回來對靳小美講個故事,說他們校園每天都有新聞發生,並且發生得不可思議。

靳小美好奇就問是什麼,兒子說,女生被強奸是其中最爆炸的一項。有一條小路太閉塞,又是通往圖書館的近路,女生們一個人在那條路上通過時就時常被強奸。

靳小美說,那不能不走那條路嗎?兒子說,那條路太誘人,走那條路十五分就到,走別的路要三十分鍾。

靳小美說,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呢?兒子說,是民工,民工一年三百六十天回不了家,女生們又花枝招展,偶爾衝動一下也是可能的。

靳小美說,那被傷害的女生過後怎麼辦呢?學校總得有個說法吧,是他們為了建樓把民工請了進來。兒子說,保送研究生,上國家知名院校。

靳小美說,那也不值,心裏的創傷會影響以後的生活道路,學校雖給補償,但撫平不了過去的傷痕。兒子說,有一個女生為了保送研究生天天從那條路上走,為的就是被強奸去國家知名院校。

靳小美說,這就是她不對了,她一心想遇上恐怕就遇不上了。兒子說,那也不然,她遇上了,存在就是合理的,存在並沒有因為她想法的不正當而改變路線。

靳小美說,那她一定很快樂吧?兒子說,她的願望實現了,當然快樂,她用不在乎的事情換得了她在乎的資本,她怎能不快樂。

靳小美說,她得到了也未必幸福,畢竟是以自己的不潔淨來完成一件潔淨的事業。兒子說,現在的女孩什麼樣的都有,有一個品學兼優的女生就是願意雙休日到外麵遊走,也有一說是尋找網友,最後死在了外麵。

靳小美說,那多半也是和奸情有關,不過白天這種事不太可能發生。兒子說,我們學校的強奸多半是在白天發生,有一個女生白天十點鍾打那路過,被一個民工逮著了,當時有一個男生也打那路過,看到了竟然一聲沒吱就過去了。兒子說,哪怕喊一聲呢,也許就把他們衝散了,可是他竟無動於衷,視而不見,就那麼眼睜睜讓一場悲劇發生了。

靳小美說,現在世風日下,道德淪喪,事不關己,誰還出那份兒風頭,況且那也是充滿不可預知的危險的。兒子說,其實危險倒也不大,那民工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肯定心虛,來不及反應也許就望風而逃了。

靳小美說,那也不見得,那種時候是欲火上升的時候,沒有理智,不定他狗急跳牆會做出什麼事來。兒子說,那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同胞姐妹被強暴嗬,那一刻那女孩的心不定怎麼絕望呢,如果是我,我會把自己交給那個民工,以諷刺那男孩的見死不救。

靳小美說,那男孩也許是有他的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全自己,比喪失自己強得多,如果那一刻男孩有閃失,那失去的將比女孩失去的多得多。兒子說,還有一種結果是那男孩救了那女孩,女孩感動之餘也許以身相許呢,不也是挺合美的事嗎?

靳小美說,這種結果太不容易兌現了,你們在那英雄救美呢,我們這些母親呢,我們得要我們的兒子呀,我們的兒子一旦失去,那緊接著我們也會失去,一個人沉了,和一艘船沉了,你總該知道哪個損失大吧?兒子不吭聲了,兒子大約在想,無法進行這場談話了。

靳小美又說,我一做夢就夢見你丟了,我尋找你的那種痛苦是你無法想象的,每次都是疼痛而醒,醒後那個苦澀。

兒子無語,但是母親的話讓兒子想到了那個被奸汙女孩的母親,不知她知道女兒的遭遇後,會不會也有母親說的這種疼痛和苦澀。

兒子想到這就不與母親說了,他認為這正是結束這場談話的最佳時刻,他起身去電腦前玩遊戲去了,但是他的思路卻沒斷了思考一個問題。

那天他救了那女孩兒,她脫身後沒對他說半句感謝的話,而是捂著臉跑了,那以後他又看到她幾次,她也都沒對他說半句感謝的話,她好像不認識他了,抑或認出是他而又裝出不認識他,為了什麼呢?也許是隻有不認識他才能標明一切沒有發生,也許隻有不承認生命中有他出現一切才付之東流,而這些都好像不是太好的理由。

兒子回頭看他的母親,他不是想求救母親,他隻是下意識想知道母親在幹什麼,但是他沒有想到此時母親也正和他想同一個問題,靳小美想,按說日落不該留痕,怎麼會留痕呢?兒子想,日落終歸要留痕,怎麼會不留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