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麵我、阿暴還有牙子像以往一樣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手拉著手,帶著微笑,一直往前走。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就像是我希望的那樣,一直走,不要有盡頭。
姚信,你該醒了。我聽到有個聲音對我說。
然後我睜開眼,看到滿眼的白,我一個人安靜的躺在校醫室病床上。
再回到教室,似乎沒有人再找我麻煩。我想起失去意識之前,似乎林嵐大聲的嘶吼,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也沒有看到她的臉,周圍全部都是同班同學,她們笑著,很歡樂的樣子,然後拳腳落在我的身體上。一聲一聲的悶響,伴著我身體的疼痛。她們是我相伴了兩年的同學,曾經向我討教不會的習題,曾經恭維我的優異成績。轉眼間我就不認識她們了。
我收了收眼底的波動,恢複了往日的平淡,我看著他們,不悲不喜。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昨天晚上有一套函數題還沒有吃透,今天耽誤了很久的時間,老師講課的內容要重新溫習一遍。。我沒有時間去理這些不相幹的人,高考一天一天逼近了,我還有那麼多不熟悉的東西,時間緊迫的讓我窒息。
放學後,一個人固執的走著那條不變的路回家。這條路是學校到家最近的路,但是我每一天都走在這裏,並不是因為它是最近的路。
“爸,媽,我回來了。“
推開老舊的木板門,一眼就看見爸爸媽媽擠在破爛的硬板床上盯著十寸大小的黑白電視機看的津津有味。
放下書包,我自覺而熟練的走到屋外的房簷下用一個簡易的煤爐做飯。屋裏空間太小,除了那個電視機和兩個硬板床還有爸爸媽媽為我拚湊的一個小書桌,再容不下多餘的東西。
自來水衝刷在我的手上,有些刺骨,我看看院子裏的梧桐,葉子已經變黃了,風一吹就陸陸續續往下掉。秋天要來了,我對著手哈哈氣,感覺手溫暖了一些。
做好飯,用碗盛好飯菜,端進屋裏,遞到二老手上。
“爸,媽,這次的獎學金快發下來了,我給你們買件過冬的棉衣吧。“
“買什麼啊,你存著以後念大學要用啊。你看我和你媽這腿,也沒辦法出門。就指著你以後畢業掙點錢給我們買了輪椅,就能出門轉轉了。“
“高考的時候如果考得好學校會再發一筆獎金的,而且我之前的獎學金除了交學費就一直存著了,這筆錢就留給你們買點衣服吧。你看牆根都裂了,在家裏也冷啊。”
……
吃過飯,洗了碗,我就到小城的公共圖書館看書,直到深夜,回家,小心翼翼的洗漱,睡覺。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眼淚從閉的緊緊的眼睛裏流出來。我不敢嗚咽,這樣會吵到另一個床上的父母。
冷風從牆根擠進來,冷空氣從四麵八方包裹了我。我裹緊被子,把頭埋進被窩。
十年前的事故以後,我好想去找你,林嵐,可是我找遍了小城,也找不到你了。我想你在我的身邊,哪怕隻是拉拉我的手,我都會變得勇敢許多。可是你不見了,像是空氣一樣,不管走到哪裏,我可以感覺到你,但是就是看不見你。我沒辦法告訴爸爸媽媽,她們經受過的太多,沒有必要再來承受我犯下的錯誤。
日日夜夜,我害怕的想哭,我很想丟下一切什麼都不管不顧。可是爸爸媽媽說,我是他們的驕傲。
“姚信,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
媽媽溫柔的手,爸爸慈愛的眼,我不能倒下,隻能強迫自己站起來。
我用力去回憶牙子的笑,回憶牙子的白裙子;走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去我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就連那個變成廢墟的倉庫,也強迫自己一遍一遍的去看,去回憶。
隻有不斷的去刺激一個傷疤,才會痛到麻木,才會不去想起。
可是還是一遍一遍的,控製不住的哭泣。
哪怕是十年後的今天,還是隻能紅著眼眶才能走過曾經一起走過的那條路。
林嵐,你知道嗎?我好羨慕你。
至少,你還有地方可以倒下去。
為什麼,我連倒下去,
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