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便宜了那個小妮子。”宋姬不屑的一笑,別過了臉去。
青蘅藏在屏風後麵牙咬得咯吱作響,拳頭握的緊緊的,她為表莊重從日升端跪,華服神態皆是一絲不苟,怎麼在這些人眼裏倒成了做作矜高之態了?
“那青炔殿下倒是為人和氣,進退之間頗有風度。可惜啊,容貌有些女氣。”
“何止是有點女氣,殿下跟青蘅帝姬一母同胞,長得又特別相像,這相貌放在一個女子身上倒是尚能入眼,放在將來的帝君身上倒讓人覺得有些可笑了。”
“我聽說青蘅帝姬的生母隻是個居在下界靈山的仙子,一日上天赴蟠桃宴**了天帝,才生下他們兩個來呢……”
“明明是個仙子卻做出這樣的行徑來……這樣說來倒也是個下作的很呢,簡直跟個狐狸精一樣……反正本仙子是做不出來的……”
這些人!這些人!青蘅的心裏似乎盤亙這一條毒蛇,那條蛇現在在她的血脈裏翻滾扭動,鱗片重重的刮著她脆弱的血管,她氣血翻湧,又恨又氣,還未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屏風也已經被她推倒,錦鯉海藻的圖案裂成了兩半,屏風後麵的花瓶也已經倒在了一邊,好歹沒有砸到旁的人。
且聽得溪玨仙子驚呼了一聲,“啪——”青蘅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你是哪裏來的不懂事的賤婢,這樣冒犯溪玨仙子。”青蘅的手還沒有打過去,已經有人為這溪玨仙子出頭了。
青蘅的眼淚溢滿了眼眶,可她還是倔在了那裏。
是一時的氣不過,一時的衝動,她忘記自己變作了個侍女的模樣,而現在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下的台去。難道變回來嗎?可是已經被人扇了一巴掌,而且現在自己這個麵紅耳赤,雙目猙獰的模樣,她不能,也放不下那所謂的自尊去變回青蘅罷。
所以她倔在那裏,倔的筆直,罷了,大不了,大不了吃點苦頭……
“啪——”的一聲裂響,青蘅忽然被人護在了身後,那個打了青蘅的女子被狠狠踢了一腳,身子重重的撞在了碎裂的屏風上。
青蘅看著眼前那寬闊筆直的背脊,淡青色的衣衫右肩上繡的是極小的白花,細細的發絲垂在上麵,繾綣流淌的像是微舒的雲。
“溪玨仙子,管好你家的狗罷。”冷冰冰的聲音,聽在青蘅的耳朵裏卻暖如陽春的日光,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似乎還有一點竊喜在裏麵。
手被握住了,有點涼可也讓人覺得很安心,任憑他牽著自己走過圍觀的眾人,那些議論和閑言碎語她都聽不見了,下了樓梯,走過水榭的回廊,那個人走的很快,她也跟的很緊,眼睛還一直往上瞟他,看不真切,隻覺得下頷的曲線十分優美,一直走,一直走,其實不要停下來也很好啊。
走到了流霞山苑,那個人站住了,忽的轉過身來,抬起了青蘅的下巴,側著臉垂著眼仔細看著青蘅挨了打的半邊臉。
——青蘅比他看得還認真,還要一絲不苟。
那雙眼裏溢滿了流光般的神采,似一盞月下瓊漿,蕩漾開去便是一片醉人心魄,可是眉微微蹙著,糾纏著一絲一縷的哀哀的意味,白玉般的晶瑩的肌骨,線條溫潤利落,瀑布般傾瀉的青絲鬆鬆的綰著一管白玉簪,簪上細細的刻著白鶴淩空,而垂眸的一刹那如萬家燈火俱滅。
饒是青蘅閱遍天下人萬千,也不曾想過這世間竟有如此的風骨。
“那人下手還挺重,疼麼?”他放下青蘅的臉,開口問道,熱熱的氣息吹在青蘅的耳畔,青蘅的臉瞬間就紅了。
那人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往後退了一步,像是想走。
青蘅急了,快速上前兩步,張開雙臂盯著他問道:“為什麼救我?”
“我府上也有個你這麼大的孩子,她也時常受人欺負,我這麼救你隻是想著她若是出去了受了委屈,望著也能有人救她,並沒有旁的意思。”那個男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溫柔,青蘅聽著卻覺得有點莫名的難受。
“而且你也是氣不過他們話語汙穢玷汙你的主子,算是個忠仆。”
後來他轉身就走了,姿態十分瀟灑俊逸,青蘅就在他身後一步一步的看他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呀!”青蘅踮起腳尖朗聲喊道。沒有回應。
——那個人已經長到她心裏去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青蘅,除了哥哥青炔還不曾有人用一種保護的姿態來待她。
人皆敬她,畏她,諂媚於她,甚至厭她,妒她,誹謗於她。
可是這個人,他說,疼麼?
不疼呀。真的。全部都是歡喜。青蘅捂著臉,麵色緋紅,心裏卻是止不住的軟軟的塌陷下去。
青蘅放下了筆,斟酌了幾番,終於還是在那九曲回廊的邊上用墨筆潦草的勾了兩個小人,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衣裳,給其中一個矮一點的塗了點紅色,一個高一點的塗了點淡青色,她好像很滿意了,放下筆,端起茶盞卻不喝,就看著那畫在那裏抿著嘴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