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丟掉“對溫情的禁忌”(1 / 3)

盡管科學會給人類帶來種種益處,但仍有些人會反對它,甚至於達到仇恨的程度,如非科學家、詩人、宗教家、藝術大師和普通人。對於他們眼裏的科學,他們有一種畏懼甚至仇恨的看法。他們往往覺得科學是對每一件他們認為神奇和神聖的事物的一種威脅,對每一種美的、崇高的、有價值的和激起敬畏感的事物的一種威脅。他們有時把科學看作是一種汙染劑、一個掠奪者、一種削弱的力量,而他們的思想卻使生活變得蒼白、暗淡和機械化,奪去了生活的色彩和歡樂,把一種偽造的確定性強加於生活。

看一看一般高中學生的思想,這就是你能看到的畫麵:女孩子一想到和一位科學家結婚就會發抖打顫,似乎他是某種可敬的怪物。甚至當我們解決一般人頭腦中的某些誤解時,如他混淆了科學家和技術專家,他未能在“革命科學家”和“常規科學家”之間做出區分,或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之間有所分辨,甚至這時仍然不能消除某些有理由的抱怨。

據我所知,這一把去聖化作為一種防禦需要的問題,科學家自己還沒有討論過。

我覺得,科學和每一科學的活動似乎都能夠而且常常被一個被歪曲的、弄得狹窄的、無幽默感的、反性化的、反感情化的、去聖化和反淨化的世界觀作為一種工具利用。這一去聖化能夠被利用作為一種防禦手段,反對被感情特別是謙卑、尊敬、神秘、驚奇和敬畏的感情所淹沒。

下麵就讓我用親身經曆過的事情來說明我的意思。那時我正在讀醫學院,並不自覺地認識到有這樣的問題,但回顧時似乎很清楚的是,我們的教授們幾乎都有意力求“硬化”我們,教我們以一種“冷靜的”、非感情的方式對待死亡、痛苦和疾病。

我所見的第一次手術可以說是一個力圖去聖化的典型例子,即在神聖的事物麵前去掉敬畏、隱秘、懼怕和退縮的意識,在驚人的景色麵前去掉謙卑的意識。

一位婦女的胸部要用一柄電刀局部截除,電刀燒穿截除部位。當炙燃肉塊的芳香氣味溢滿室內時,做手術的醫師對他的切除方式做出毫不動心的“冷靜的”和隨便的解釋,全不注意患者在痛苦中衝出屋子。然而醫師卻把那塊肉從空間拋出,噗通一聲掉落在對麵地板上,它已經由一個神聖的東西變成了一塊被丟棄的肥肉。

自然,沒有眼淚、祈禱、儀式或任何禮節,像在大多數文字前的社會中肯定會有的那樣,有這一切都是以一種純技術的方式處理的——無感情的,平靜的,甚至略帶傲慢的色彩。

然而,我第一次被領到手術室,第一次聽到讓我解剖死者時,那氣氛也與這沒有任何區別。於是,我不得不自己詢問死者,弄清他是一個伐木者,在一場爭鬥中被殺害。

我不得不像任何別人一樣學會如何處置他,不是作為一個死人,而是作為一具“屍體”,沒有任何禮儀地處置他。對於幾隻狗也同樣如此,那是在我們完成表演和實驗以後不得不在生理課堂中殺死的。

醫學院新生們自己也力求使他們的深沉情感變得可以排遣和可以控製,抑製著他們的畏懼、他們的同情、他們的溫情,在赤裸裸的生命和死亡麵前的敬畏,在他們完全和驚恐的病人打成一片時的同情的眼淚。

由於他們是青年,他們是以年輕人的方式這樣做的。例如,坐在一具死屍上並吃著一片三明治照一張像;偶而在餐桌旁從公文皮包中拉出一隻人手;拿人身幽隱處作為醫學話題的笑料等等。

這種對抗恐怖的頑強、隨便、不動感情和掩蓋著它們的對立麵顯然被認為是必需的,因為溫情可能幹擾醫師的客觀性和無畏態度。我自己常常懷疑這一去聖化和反淨化是否真正必需。

至少有可能的是,較多牧師般和較少工程師般的態度也許更有助於改善醫學訓練,或至少不致於把“較溫柔的”候選者逐出醫門,可能這種“頑強”訓練對於外科是必需的,那是可以商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