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明月照人。
瓊華殿內,榻前的輕紗在涼風中微微飄起,寬大的床上,兩人各睡一側。
蘇言的臉頰貼著玉枕,被君於遠叫醒後再沒了睡意,睜著眼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身旁那人。
她想起多年以前,因為背不出千字經,在院子的角落偷偷哭泣。
那時候,年幼的蘇言天資並不高,隻能刻苦再刻苦。
體質不能學武,她隻能希翼在文上有所造詣。
那會兒,師傅蕭霖是蘇言的天,是她學習所有事最終的目標。
蘇言不敢偷懶,不敢有所倦怠。或許被優秀的蕭霖帶回來收養的那一刻開始,她便開始害怕回到原來饑寒交迫的日子,於是拚命習字,努力學會晦澀的經文和詩句。
如此,便能繼續留下。畢竟,有所成的自己,才能有資格留下。
可是拗口難懂的千字文,蘇言狠背了三天,依舊沒能完整地記下。
她又是懊惱,又是害怕。擔心被蕭霖發現自己的懦弱,隻能躲起來悄悄落淚。
“……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一道清亮的聲線從背後傳來,蘇言吃驚地抬起頭。
淚眼婆娑中,陽光刺目,那個人站在花叢中,淺淺微笑。柔和的光暈灑在那張溫雅的俊容上,雖是少年,已隱隱能看見往日俊逸的麵容。
蘇言胡亂擦去淚水,低下頭不願搭理這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
那人彎腰撚起她腳邊的書冊,輕輕念道:“千字經……你背不出來所以哭了?”
被人一語中的,蘇言不由有了些惱意,將書冊一把搶回:“別小看人,我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少年低低地笑了,看著她越發像是一隻虛張聲勢炸毛的小貓,可愛得讓人忍不住發笑:“千字經不過是一本沒意義的入門書冊,用不著倒背如流。”
蘇言眨眨眼,晶瑩的水光殘留在臉頰上,神情倒是平靜了許多。
睇著這樣的她,少年雙眼微亮,指著書冊問:“千字經讀懂了就容易背,今晚亥時,我在此處等你。”
蘇言有點不願承這少年的情,能在宮中隨意走動的,不是重臣之子,便是皇親國戚。蕭門有令,出師前不得與人隨意交往。
隻是,這人一臉自信,話語中千字經甚為了解,若能得他指點……
終究,蘇言還是微微點了頭。
她依言而至,少年也重諾,準時赴約。
那夜月色明亮,他們一個細聲解說,一個專心記下。不知不覺,放下書冊時,已是三更。
陣風一起,沙塵迷了眼,蘇言正站起身,險些摔倒。
卻被一雙手臂穩穩地扶住,暖暖的體溫自那人身上傳來,混著淺淡的龍涎香,蘇言怔忪在地,不禁有些癡了。
許久之後的一日,蕭霖將各個皇子的畫像放在要出師的她麵前。
蘇言一眼就認出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仍舊是溫柔的微笑,還有那想象中俊雅的容顏。
她才知曉,那人是當今七皇子,君於遠。
手臂一抬一放,蕭門蘇言往日要追隨的主子,就這樣定下了。
想起了往事,蘇言目光一柔。
這樣的小事,那人興許並未放在心上,早已忘記。
隻是對於年少孤獨的她而言,點點滴滴深刻在心底。
聽著身後平穩綿長的呼吸聲,蘇言緩緩轉過身,視線在君於遠麵上匆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