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鉤,夜幕深沉。
坤寧殿內燈火通明,並未因為失去了主子而黯然失色。宮侍目不斜視,兢兢戰戰地候在殿外。
皇上駕臨並留宿,令眾人不免心驚膽戰。
殿內卻是一片寧和,大內總管李唐守在門前,睇著案前的年輕帝王,一手握著頸上的青色玉佩,一手輕輕叩著,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
黑沉的眼眸裏不見一物,少了幾分淩厲,卻多了一絲柔和。
君於遠指腹撫著玉佩上的雕刻細紋,似乎這樣才能讓胸口微微的焦躁與不安沉澱下來。
“……李唐,朕的皇後可是安全到達了?”他低頭把玩著玉佩,聲線是一如往常的冷清與沉穩。
伺候在側多年的大內總管,卻從中聽出了幾分急躁。當下躬著身,恭謹地稟報道:“回皇上,侍衛長飛鴿傳書,皇後娘娘與太傅大人一路平安,到達了玉峰。”
“侍衛長鬥膽,命五百人留守在山下,免得有人打擾了皇後娘娘的清修。”
君於遠微微頷首,這侍衛長在宮中多年,最懂得察言觀色。即便他有所擔心,卻又不敢對蘇言當麵提出讓侍衛長居山下。
這一次,倒是如了他的願。
“傳朕的口諭,把侍衛長提一級,除俸祿外,賞一對玉如意。”君於遠唇角終於起了一分淺笑,心下滿意,又素來賞罰分明,一開口便是一番嘉獎。
李唐得了令,這便要去宣旨,剛一抬腳,聽到帝王又道:“五百侍衛留守,讓內務府派人將幹糧和肉食都送一些去。言兒不喜葷腥,命人把素菜送至半山腰。”
即使蕭霖說過,玉峰山上有無數陣法,侍衛怕是不能進入。至於吃食,並不需要多加擔憂。
隻是,君於遠總是不能全然放下心來,倒不如順了自己的心意。
李唐急急離去,吩咐各處打點準備。
這素食要新鮮,比不得平常百姓的隨意。雖然皇上未曾說得詳細,這瓜果卻也得梢上一些,還有米麵、清水和侍衛的肉食,皆是命人精挑細選,不得有誤。
好不容易準備停當,馬車駛出了宮門,他這才匆匆而回。
剛剛踏入,便聞帝王厲聲一呼。
“李唐!李唐——”
大內總管恨不得腳下生風,借了幾分內力,飛快地踏入內殿:“皇上,小人在此。”
隻見君於遠牢牢捏著手裏的玉佩,俊顏驟然生冷,仿佛暴風雨前夕,醞釀著無盡的憤怒:“上貢這塊神石的臣子,還有打造玉佩的工匠都給朕帶過來!”
新帝雷霆之怒,令坤寧殿霎時籠罩在黑雲之中,眾人一再放輕手腳,亦放緩了呼吸,生怕遭受池魚之殃。
工部侍郎腿腳綿軟,跪在冷硬的殿內,麵對君於遠凜冽的目光,驚懼得幾近要昏厥過去。
宮中的工匠雖說比平常人家的厲害,卻何曾有資格能見聖上一麵?磕磕碰碰地行禮後,趴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君於遠緩步上前,視線落在掌心的玉佩,微微的裂痕從中央慢慢延伸至四周。似是再用上一分力,這塊所謂的神石便要四分五裂,化作煙塵從指尖流逝。
他略略垂下眼,冷笑道:“這便是卿所言的神之石?這便是明國最好的工匠?”
稍稍抬起手,李唐會意,雙手接過帝王手中的玉佩,往工部侍郎和工匠前一遞。
侍郎當場便煞白了臉,神石裂開,此乃不祥之兆!
他初時聽聞新帝要用此石做一對玉佩,贈與皇後以作大婚之禮。得了皇上的賞賜,臉麵仿佛貼了金,逢人便說,滿麵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