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三伏,窮人也不會知道什麼暖氣什麼又是空調。
窮人不看廣告,也不懂什麼營養和保健。
窮人不懂得幸福的諧音是性福,能生孩子就夠……
窮人不懂得什麼是政治,誰執政與他無關,誰失政也與他無關,誰上台與他無關,誰下台也與他無關,反正他就那麼活著,活得近似麻木。競選與他無關,選舉亦與他無關,他從不參預,總之政治與他的全部關係和意義就是對他的專政,他在某種專政的旨意下生活。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這就是窮人!誰誰當官他不眼紅,誰誰成了百萬富翁他也不眼紅,他隻眼紅隔壁的阿二給人扛包子,一天居然扛了二十塊。
窮人的腦子裏沒有戰爭、和平的概念,也沒有科學、創新的概念。
窮人的腦子裏隻聽別人的使喚。窮人的生命賤如草芥,如塵埃。
窮人在降生的時候除了那一聲啼哭可能與富人相同外,其他什麼都不同了。
窮人出生時除了父母外幾乎沒幾人知道,因為窮人宴請不起賓客。窮人的父母不知道叫他的孩子為“寶寶”也不知道叫他的孩子為“baby”窮人隻知道叫他的孩子為“小狗子”或“小貓子”。窮人即使連起名字都要比富人低下,不是“鐵蛋”就是“石頭”一聽就土得掉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便早早地做了人父人母,然後又早早地生下小的人父人母,窮人生命的全部意義好象隻在繁衍。窮人的孩子沒有嬰兒車,沒有嬰兒房,甚至也沒有玩具,一根草棒,幾塊泥巴,可能就是窮人童年的全部玩具。
和出生時默默無聞一樣,窮人死時亦默默無聞。不像那些名人、明星、科學家、富商、政客,窮人死就死了,沒有追悼會,也沒有墓誌銘,更沒有瘋狂的悼念活動,隻有兒女鮮活的生命,是他曾經來過走過的見證。
但黃強呢?
沒有兒女鮮活的生命,那他死後,有什麼東西可以見證他的存在?
答案是沒有,當黃梅和黃堂都死去以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見證他的存在了。
黃娟當然沒有這麼深刻的感悟,她現在隻懂得不停地、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在他附近瘋狂地轉來轉去,尋找一切可能幫助他的事物,但又不敢離得太遠,生怕他被流速逐漸加快的溪水卷走。
就算卷走,她又能做什麼?能拉回來麼?
除了呼呼的狂風、到處飛散的枝葉以及那水花開始飛濺的小溪,周圍連原有的一絲蟲鳴蛙叫聲音都消失了,更別說是黃娟心裏所期盼的人影,連鬼影都沒有一隻。
雨點開始滴落,大顆大顆的,穿透她的身體,打在黃強的身體上。
她甚至聽得出來,這無情的雨水是多麼用力地在打,仿佛躺在這裏的就真的是一條賤命。
卑賤如螞蟻。
不對,應該說是比螞蟻卑賤,因為現在這個時候,螞蟻都躲回自己的窩裏去了,那裏麵還有著成千上萬共同保衛家園的同伴。
而黃強沒有。
絕望在黃娟心裏開始蔓延:這就是窮人的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