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你因升學來到這裏,內心飽含著單純和野心勃勃,一切都簡單直白且帶有幻想。這是辛苦的三年,你日日夜夜呼吸著這座城市溫潤急促的空氣。
三年裏,你見證了六起意外死亡,這樣狹小的城市和這麼龐大的數字讓你內心痙攣。你是善良的人,會偷拿家裏的食物喂流浪狗,曾固執地收留過一隻無家可歸的黑貓。你總是希望所有的人和事都好。但這世界上的生與死,幸福和悲哀始終沒有定數,世界有權對任何人始亂終棄,為此你有過埋怨。
這幾年,自May最先退學離開你後,便陸續有人離開,她們或定義不幸,或標榜美好前景。對於這些你從心疼到欽羨再到心疼,這是怎樣一個過程。越長大,感情反而越脆弱和微妙,這些被時間和距離疏離的感情誰也不願反複提起。此後許多事情,都拉扯著你的內心成長。你看見昨天手挽手逛街的兩個女孩轉眼間背著對方說壞話,你看見兩幫男生打群架,你看見城管氣焰囂張地砸爛了賣豆漿老婦的小攤兒……這些都能給內心一次深刻的剖析。然後你發現,似乎整個世界顛倒了、蒼白了,你依然保持一株蘆葦的模樣。擦過眼淚繼續生活,這是你一貫的處世方式。這樣寡淡的行為致使那日你得知父親即將再婚也依舊平靜得令人擔心。
你始終脆弱,也始終堅強。你漸而學會尋求處理方式而不是擱置下問題去埋怨。
弱,其實生活也就這樣,看似無望,但又拋擲出希望。因為我們不甘。
就在前不久,藍七留言問我,是否隻要沿著光走就能到達彼岸?我未曾多加思慮就給予了肯定的回複。然後就想起了你的臉。
這些年,我始終觀望著你的成長,你的高興和難過我都是那麼感同身受。
自很久以前,我就著手勾勒和策劃自己的未來。想著十八歲前定要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來,那時的十八歲似乎還很遙遠。
去河內吃越南女子做的黑豆粥,去上海看刺穿天空的高塔,去桂林看被流水蕩滌得窈窕的水鄉女子……這些在十八歲都已無望實現,而曾經是如此堅信。我這才明白十八歲其實依舊是年輕。因而,機會尚存。
如你所知,我的憧憬有的放矢並無任何貪念。而你又何嚐不是如此。
也許有那麼一天,去附帶宅院的冷門景點看朱漆脫落的舊宅門。在長相和藹的老太的小攤兒前喝一碗暖心的桂花米酒……會以為這些才是極其幸福的事情。或許你還和我在一起,但繁盛的希望與憧憬都必須將代價置於前端。
村上春樹說:人的一生應該走進荒野,體驗一次健康而又不無難耐的絕對孤獨,從而發展我們能依賴絕對孤單一人的自己,進而知曉自身所在的真實力量。
因而,我們現在所經曆的,正是幸福的開端。這是這個年輕得危險重重的年紀裏必須經曆的。如你所見,弱,我很愛你,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但我必須離開你。許多事情不容人們反抗或者猜度。逼近你的十八歲和逼近我的十八歲同樣意味著獨立和擔當。
在晚自習突然停電的時候,教室裏變得異常躁動起來。很多人打著手機的熒光吹著口哨盡可能地製造混亂,班長在慌亂中組織紀律。在這樣突兀的黑暗裏我開始清醒過來。我若不讓自己帶些光輝,必將被黑暗湮沒,這是遲早的問題。你知道,我在高三,我必須現實。
我已經能夠很安靜地完成數套試卷而不抱怨疲倦。上課時盡可能地做著簡略的筆記,字跡潦草。下自習後獨自踏車快速回家,並不像過去那般三五成群。洗澡、看書、上網、寫字。在睡覺前聽安靜和諧與心情合拍的鋼琴曲。這樣試圖忙裏偷閑的生活與你過去截然不同。但你能理解。
有很長一段時間,你的資料裏寫著:背著雲朵去漂泊。而今看來,這是多麼乏力的抗拒,許多事情我們都已經慢慢妥協,即便帶血帶淚。
在這最後的日子裏,我總是想起你,關於你的所有,意猶未盡。
我還記得在去往太原的途中,你看見大片大片淩亂而茁壯生長的樹木,它們的血液在烈日炎炎下蒸騰成琥珀色的水汽,沿途有成排破敗的紅色磚瓦房,它們以那樣貧困的姿態呈現。在速度迅猛的車廂裏總是難以捕捉到十分清晰的畫麵。大段大段的隧道致使你耳鳴,而你是如此享受這種感覺。我知道,你隻是試圖把它當作一次逃離。
但這些終究是到了遠去的時候了。
弱。
一切回顧都是為了鼓動我們更加堅定朝前的姿勢,這才是初衷。
你已經不再是盲目地摸索著成長的女孩。
你的獨立和堅強,你的寡淡和熱情,都足以令所有人放心。
我在想,應該做個結尾了。
弱,我終將離開你了,拋擲下你的十七年。
而我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遠走高飛
Z張曉
這座城市的廣播電台,有一檔小有名氣的晚間節目。主播的聲音很幹淨,帶著女孩子特有的輕緩,卻有一種可以讓人敞開心扉的親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