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拐進小巷,還沒來得及走到那棵樹蔭濃得仿佛可遮蔽一切的大梧桐樹下,沈嗅薇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是演戲,是假的!
雖不斷開解自己,心情卻越難受。
她腦袋頂著樹幹,企圖壓抑哭泣。卻用力過度,強逼回去的淚變成嗝,一遍遍接連傳遞。最後演變成一邊打嗝一邊哭泣。
突然,一塊散著陽光暖暖香氣的浴巾兜頭而來,替她吸幹眼淚,替她吸幹濕漉漉的頭發。她垂著頭,視線被浴巾遮擋,看不見來人的麵容,卻能看得見他的戲衣。白色襯衣和吊帶格子褲,是喜好西洋服飾的“葉家小少爺”。
“……喂,你偷懶被我抓住咯!” 她緊緊抓著浴巾不撒手,語氣故作輕鬆。
他們的戲很忙,所以分成兩組拍攝趕進度。今日他們本見不著麵,想來他是偷溜到B組來的。
“我……你……”
看過那麼多書,背過那麼多台詞,或蕩人心腑、或感人至深。
他學過、背過、模仿過。
卻在此時此刻,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炎熱的夏季,他聽過喧鬧的蟬鳴,也聽過電閃雷鳴。
但徘徊在他記憶裏的,是她零碎的打嗝聲,那聲音裏,有完整而深重的哀傷。
傍晚時分,雷電閃閃,終於下起瓢潑大雨。
積攢了半個夏季悶熱,這場滂沱不願輕易退場,稀裏嘩啦、斷斷續續地延續了一周。
擔心拍到一半突然淋雨反毀壞機器,於是劇組決定,在天氣徹底好轉前,整組都移往棚內拍攝內景。
沈嗅薇室內戲少,便由麗老板代為向製片助理協商告假回校考試,換言之,隻要雨不停,她就無需回組工作,於是沈嗅薇在學校逍遙了快一周,直到麗老板重新來接她。
麗老板先停車在校門口,再給沈嗅薇電話讓她出來,她則坐在車內候著,不一會,見到沈嗅薇與一清秀少年有說有笑,並肩而來。
“這是我表姐。”沈嗅薇給少年介紹。
“表……”
“叫我麗老板。”麗老板打斷他的問號。
“麗老板好。”少年從善如流。
“你就是徐顯元吧。多大了?父母是做什麼的?家裏有沒有兄弟姐妹?都在幹嘛?”麗老板加農炮般連連射擊。
沈嗅薇在旁介意提醒:“表姐!”
“我今年十六歲,父親是蓋房子的,我母親是律師,有一個哥哥,大我三歲,不過我也很久沒見他了。因為父母在我們八歲的時候就離婚了。我隨父親,我哥哥隨母親。”徐顯元大大方方。
“……你這小子,還真坦陳……”亂挖隱私的人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薇薇是藝人,您小心點是應該的,我能理解。”
“阿顯,上車,捎你一程!”
“不用了,麗老板是特地來接你應該是有事情要找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你就不用擔心我了。快去吧。”
“……哦。”
麗老板露出讚揚的神色,登車前對他說:“少年郎,今天我們有事就不多聊了,有空一起吃飯!”
車子駛出兩街區之後,麗老板突然問:“喂,丫頭,你們真的是朋友?”
那個少年,比沈嗅薇,段位不知高到哪裏去了。
“是啊。”
“沒有其他的。”
“什麼其他的?什麼意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表姐,又來了,你無不無聊啊,不要汙蔑我們純潔的友誼。”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小子滿眼精光,肯定看不上你這種蠢丫頭。”
“……拜托,雖然我不是什麼學霸,也是班級前十名好不好。”
“說出這話就證明你是蠢丫頭。”
是啊,那時候她怎麼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徐顯元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和麗老板的對談更是滴水不漏。他的表現簡直堪稱完美,是超年齡的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