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嗅薇一眼便認出他。
陳茗雪的戲份全部完成之後，沈嗅薇渾渾噩噩連續睡三天，直到第四天日上三竿，她才悠閑出門覓食。
她雖撤離了劇組，《冬櫻殿》卻還在緊張的收尾拍攝中。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啊。
他戴著墨鏡和鴨舌帽，明明是炎熱中午，他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似乎已在小區裏漫無目的轉了幾圈，又在公寓樓下探頭探腦。他的詭異行徑導致小區裏的常駐熱血阿姨們誤會，以為他是危險份子而兩三下被她們扭抓起來，正準備送去他去見警察叔叔。
“徐顯元？”正好下樓來的她正巧看到了這一幕，遲疑地喊出聲。
對方愣了一下，將鴨舌帽壓得更低。
果然是他。
沈嗅薇撥開人群，將他從圍堵中挖出：“姐姐們，這個人是來找我的。”
“確實是你認識的人？”
“是。”
“既然是你認識的，你就領走吧。”見有熟人來保，阿姨們放下心來，又轉頭教訓徐顯元，“小夥子你要是迷路可以打電話啊，打電話不會哦？”
徐顯元被訓得連連點頭。
等阿姨們訓夠了，沈嗅薇朝他揮手：“走吧。”然後帶著他出了小區，拐了幾個彎，進了一家酒吧。
“這裏老板我認識。說話也方便。喝點什麼？你開車來的嗎？”見徐顯元點頭，沈嗅薇扶著櫃台，對櫃台裏的服務生說，“給我來杯瑪格麗特。給他熱茶。沒茶就給水。”
“你學會喝酒了。”徐顯元訝異。
“你找我什麼事？”
落了座，特調雞尾酒也端上後，沈嗅薇抓過酒杯仰頭就倒，結果酒烈燒喉，她咳得眼淚就流出來了，一邊咳一邊問，“不是戲要補拍吧？”
“都不是。”徐顯元將自己的那杯水讓給她。
沈嗅薇揚手，這回服務生機靈轉出，給她送了溫和的軟飲。
徐顯元久坐無聲，緩慢轉動手中的杯子，幾番欲言又止。沈嗅薇按捺不住，再次發問：“你想向我道歉？”
徐顯元驚訝抬眼，沒有否認。
“以前你忘記給我交卷，我回來之後你就是這種令人憋悶的表情。”
這點倒還是老樣子。
“那天，你聽到了吧。我想和你解釋的，但是你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走了。我，我不放心……”
“……”
“我常常想起以前我們在圖書館複習功課，一遇到難解的題，你就著急……現在想起，那時候還挺有趣。”
沈嗅薇雙眉擰緊，胸口微微起伏。
記憶真的很神奇，什麼記得，什麼會忘，不是自己決定的，那些烙在生命裏的印記必須隨著時間的流逝才能清晰。
“我也有時常回憶起來的場景。”沈嗅薇深吸了一口氣，“是那天我一個人被鎖在地下室裏的場景，周圍很暗，卻不安靜，風撲打咆哮，老鼠尖聲淒厲，地下室又冷又潮，濕寒氣不依不撓地往毛孔裏鑽。大概身體裏是有裝個名為恐懼的按鈕的吧，一旦開啟就沒法關掉。要不然怎麼會那麼怕，怎麼安慰自己都沒用……”
聽沈嗅薇語氣平靜地說著這些，徐顯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徐顯元，你沒法知道，這些年我每次噩夢的場景，都是那裏。”
啪嗒！
徐顯元打翻了茶杯，熱水順著桌沿，全倒在他身上。他將微顫的雙手藏在桌下。
這是沈嗅薇遲到了四年的控訴。
“徐顯元，見到你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原來我很介意以前的事，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給那件事情打上結，讓它徹底結束。於是它便成為我走不出的迷宮，那天，我殺青那天，你和蘇濂溪的說的話我聽到了。知道當年，你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我周圍成為我的朋友，又突然有一天背叛我，我終於知道原因了，這件事也可以徹底畫上休止符了。”
舊事重提到底有無必要。她能確定的是，他們都必須徹底告別，然後昂首往前。
“對不起。”他反複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我其實得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說出來。徐顯元，拖了這麼久，你我都需要解脫。”
說完這些，沈嗅薇預備結賬離開。
“嗅薇……”徐顯元叫住她，用哀切的目光看著她，“嗅薇，原諒我一次，就一次，不可以嗎？”
那麼傲氣的人，此刻如此脆弱又可憐。
“我的神經修煉得不夠粗，真的沒辦法假裝不知道，繼續當你是朋友。祝你好運。徐顯元。再見。”
徐顯元猛然扣住沈嗅薇的手腕，他語氣冰冷，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沒辦法說再見，嗅薇，如果你和李恪元在一起，我們就永遠無法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