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舒州有櫟鈴花揚名天下,多少人為一睹櫟鈴千裏迢迢而來。而櫟鈴花期三天,一旦花開便紅紅火火,開夠了又決絕地凋零,從不等待。
於是舒州早已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而言妤詩亦免不了從眾,為了見識傳說中的櫟鈴花隨從朝廷的船從京都去往舒州。這艘船上盡是一些達官貴人極其家眷。言郜邦因修葺東宮一事無法分身,而言芷蘭無心櫟鈴花,故而言家去的人有言妤詩以及喜歡粘她的言修影。出發前言家二夫人將自己的兒子交於言妤詩照顧,後欣喜而望著兩個人離開。
言妤詩做事分上心與否,有時候一件小事她可以想特別多,有時候一件大事,她卻完全沒有在意,比如此次。言妤詩一心為花,全然沒想過負責的人會將她與司徒長缺安排在同一間房子。每逢有事,那些鶯鶯燕燕均用心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言妤詩的低調倒是把存在感降低了許多。
言修影與鍾燁的矛盾已由本來的單方麵言語攻擊晉級到互毆。言修影小臉憋得通紅,他緊緊地咬著唇,一言不發。鍾燁盡管比言修影大了三四歲,但依然是個做事不分輕重的孩子。在他眼裏,評判一個人是好是壞,根據是司徒長缺那幾個人的反應。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鍾燁恨沒有機會一展颯爽身手。
現在言妤詩苦惱於如何度過夜晚,誰讓她和司徒長缺有一個夫妻之名?
言修影忍無可忍,“你才是賤人!我不許你說我二姐!我不許!二姐是最好的人!”言修影年紀小,力氣弱,但隻要有人說一句言妤詩的壞話,言修影就一定如初生的野獸。兩個人相互拉扯,動作越來越激烈。
正思索著,外邊傳來紛雜的聲音,有人大聲地呼喊著“快來人呐,有人落水了!”
言妤詩心中一驚,言修影現在不在自己的身邊,她說過要保護好他的,雖然不知道落水的人是誰,言妤詩還是衝了出去。
言妤詩一出來就看見司徒長缺跳下水救人,在近處的是鍾燁,而言修影因為年紀更小,身體更輕,力氣更小,被流水衝遠了。
言妤詩臉色煞白,望著滾滾的水,心魔就像緊緊地掐著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可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如果此刻自己因為害怕而怯步了,她會後悔一輩子。正想著,言妤詩整個人已經跳了下去,拚盡全力去接近言修影,事實上她自己都不會遊泳。在她才前進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她看見言修影沉了下去。言妤詩那時特別的想要哭泣,隻是她明白她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
言妤詩一頭紮進水裏,在流水中找尋言修影的身影,因為缺氧,言妤詩的腦袋開始發昏,依稀中有一道力拉扯著自己往上麵去。終於,言妤詩狠狠地呼吸到一口空氣。“小影,小影。”言妤詩的腦海中隻有他,隻有救他這個念頭。
那個人鬆開她後立馬又鑽進水中,最後三人回到岸上已至虛脫。
“小影,小影。”言妤詩不停地呼喚著言修影,不停地拍打著他的小臉,清理他的嘴巴,曲起膝蓋頂住言修影的腹部,欲讓他將水吐出來。她非常的害怕,害怕到將嘴唇咬破,渾身都在顫抖。
“阿言,你別這樣,阿言。”司徒長情趕來後看見言妤詩幾近崩潰,她用力抓住言妤詩的雙肩仍然無濟於事。大夫緊趕慢趕終於拖著藥箱到來,又是把脈,又是查看瞳孔。一係列動作下來後他搖搖頭“驚悸而死。”這是言妤詩聽過最言簡意賅的死亡,簡單到用一個心痛就能形容她的心情。
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老天都忍心收走他?言妤詩抱著言修影的屍體石化了一般,不哭不鬧,很久很久。“阿言,把小影給我好不好?”司徒長情試圖從言妤詩手中抱過言修影,言妤詩無動於衷,雙手死死地抱著言修影。
鍾燁的手被司徒長缺抓得生疼,仿佛要斷開,他哭,因為他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後悔。如果他成熟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害死言修影?
司徒長流渾身濕透,他看著司徒長缺,眼底深邃。司徒長缺上前,一個刀砍將言妤詩砍暈,然後抱起她。司徒長情使勁拉住他,不讓他走,四目相對。“她心裏承受的早已超出負荷。”司徒長情說著流下了淚,今日言修影的死無疑是言妤詩致命的打擊。
因為言修影的死,一行人中止了行程,各自坐馬車回京。
待言妤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在自己的房間內,而言修影已經安葬好了。這幾天裏,司徒長缺叫人用藥將她置於昏迷狀態。
“小姐~你去哪?等等我,小姐~”葉兒胡亂用裙子擦擦手追了上次。
言妤詩在言郜邦和二夫人麵前跪下,平時注重裝扮的二夫人今日不施粉黛,顯得格外的滄桑與憔悴,她閉上眼睛,許久才道“起來吧。”二夫人雖然是言郜邦的正室,言妤詩還得叫她一聲母親,但出身低微,又畢竟是續弦,與嫡出的言妤詩還是有著距離。
後來言郜邦把言妤詩和司徒長缺叫到一起。他轉過身來,看著言妤詩問,“小詩,你信命嗎?”言妤詩不知為何言郜邦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我信。”言郜邦又說,“爹相信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我們既然無法逃離,那就試著去接受。”言郜邦自從言修影死了之後,仿佛一下子由一個翩翩的大叔變成了一個老頭。雙鬢花白,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無論如何,小詩你都是爹的好孩子。”言妤詩的變化作為他這個爹來說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就連言修影生前也會經常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