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才那天仍在荒野地頭掘洞,想弄隻土撥鼠燒了吃吃。他在村裏跟曹梅一起辦學後,村長趙敬村就在村的賬本上計劃,定期給他一份額外的口糧,曹梅也常給他些吃的,林俊才就很少餓肚子了。但他光吃糧不行。多年來靠死牲畜、鳥蛋、靠逮抓鮮活的魚和土撥鼠為生,他早已變成了一頭十足的食肉動物了,三天不嚐葷腥味,林俊才的心裏就堵得慌!
他在荒野地裏掘鼠洞時,遠遠就看見趙敬村那瘋瘋癲癲的勁兒,終於明白了,土地在一個莊家漢的心目中占有多麼神聖的位置!
那一夜,趙敬村在地裏呆了整整一個通宵。先是嘮嘮叨叨地自己跟自己說話,咕嘟咕嘟地喝著酒,後來又兀自燃上了一堆的火,喝一口酒,哼哼唧唧地唱上了一段小曲。再後來,趙敬村就躺下了,躺在了大地的懷抱裏,像嬰兒般特別安穩地睡著了。夜涼嗖嗖的不說,還時不時地空氣中總能沉下點露水,撒在了趙敬村不是裹的很嚴實的身上。火也在半夜熄滅了,趙敬村竟然沒有著涼,簡直是一件奇跡。
那晚上,林俊才也遠遠地坐在地頭,想著自己的心思。後來,他如果不是突然被民兵隊長邵強叫回村子,他會陪趙村長在地頭呆上一整夜,體驗體驗一個老農,對土地的那份深厚的感情。他聞著陣陣飄過來的酒香,已經跟趙村長一樣的醉了……
可是當林俊才跟在民兵隊長邵強的後頭,踏著暮霜走向自己家時,本想問問,“是咋滴回事?”徒然想起自己在村裏,在官兒們的眼中,仍是個“異類”,心裏直咯嘣著。
他沒想到,堂堂的胡副縣委書記竟然親自光臨自己那破爛的小窩棚,已經等候他多時了。林俊才剛鑽了進去,胡德正便把跟著進來的邵強打發走了。
“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吧。”他說。
民兵隊長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頭空曠的地裏消失了好一會兒,林俊才仍惴惴不安呆立著。窩棚裏仍就淩亂不堪,但燒著呼呼作響的電石汽燈,賊亮賊亮的。這燈是胡德正帶來的。林俊才被強烈的燈光照得睜不開眼睛,他這裏,還從來沒有這麼亮過。
“老林,站著幹嗎?坐,你坐啊。”胡德正反客為主地招呼著這窩棚的主人。
林俊才還是沒有動,隻是問:“胡副書記,您找我有什麼事?”
胡副書記點點頭,歎了口氣:“老林,這麼多年,你就住這麼個地方?”
“是的,早已習慣了。”
“林老師,這麼多年了,我們對你關心不夠,失職啊……”
這句話簡直讓林俊才受寵若驚。他連聲道:“哪裏哪裏,挺好的,挺好的。”
胡副書記輕聲道:“老林,我這次來,是專門來看你的……”
林俊才有些膽顫心驚地問:“書記,我到底是出啥事兒了?”
“老林,你在北京老家,是不是有個哥哥?”
林俊才急速地眨巴著眼睛:“對,還有個妹妹……我和他們,好多年了,都沒在聯係上了。”
胡書記看了林俊才一眼,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林俊才:“你自己看看,家人正四處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