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男子的卻是卡特裏娜憤恨的捶台聲,她的第一任副官,蒙特利爾,正是在自己眼前被這個變態的男人活生生地吃了,那時候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由於自己初出戰場的無知與失誤,蒙特利爾深入敵陣救回自己一命,卻被尤利安捉住,而後,尤利安竟向軍艦傳來圖像通訊,她就坐在現在這個位子上,眼看著蒙特利爾被綁在通電的鐵棒上,被他從身上一刀一刀地割下肉來,而後,再看著他舔舐著蒙特利爾的傷口,吮吸著他的血液,活生生地咀嚼蒙特利爾的血肉,直到他失血過多痛苦而亡,卡特裏娜都一直看著,對了,那時她竟是一刻都不能離開屏幕,她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副官為了自己而被尤利安虐待而死,蒙特利爾當時沒有一句求饒沒有一句埋怨,就這麼閉著眼睛要緊牙關任他一刀一刀往下割去,可是卡特裏娜那時候卻崩潰了,淚水忍不住從眼裏狂湧出來,她第一次如此狼狽,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絕望和恐懼,她那時終於第一次明白,心裏在滴血這個形容詞是什麼意味。
時隔多年再次遇上這個變態的殺人魔,她竟是隻能依靠座椅的扶手勉強支撐自己的身體,微弱地與他對抗。
雅對那段往事多少也是知道一點的,可是具體情況卻不甚了解,隻知當時卡特裏娜甚至連軍務都準備放棄要退伍返回民間了,那時她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聲不哼,餓了也不說渴了也不知道,就這麼在漆黑的房間的一角裏蹲著蹲著,嘴邊一直呢喃著些什麼,那時候脆弱的卡特裏娜是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直到有一天爺爺不知道和她說了些什麼,她卻意外地站了起來走出房間去吃飯,而後便又像往日一般生活工作,以後再問起她當日究竟發生何事,她卻是始終都不肯再次提起了。
形勢十分不利,卡特裏娜現在的狀態非常不穩定,艦隊大部分人員也因為眼前惡心和恐怖的場麵失去了許多鬥誌,得想出一個辦法保存住所有人的性命,至少得保住主艦和通訊艦向外界求援。雅在腦中快速盤算了一遍,卻仍舊不得不緊緊握著艦長座的椅柄咬牙,這個第一次出航的歡迎儀式,怎麼說也玩得太過火了吧。
“啊,對了,你們對我精心安排的歡迎禮物還滿意嗎?”屏幕一邊男子的聲音仍舊魅惑,可是此刻聽在耳邊,卻多了幾分毛骨悚然。
“假如我說不滿意呢?”可是雅卻一向都是討厭被人壓迫的。
“那我還準備了一個歡迎儀式哦。”男子笑得越發詭異,而後一直隻有通訊聲音的屏幕上漸漸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妖豔的男人正笑意盈盈地倚著總指揮室的座椅望向屏幕,聯想起之前那個魅惑的聲線,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尤利安-馬林-弗拉迪連,雖然他現在的樣貌把他稱之為妖魅都不為過。
“阿道夫小姐,這可是我親自為你準備的歡迎儀式哦,請細心欣賞了。”說罷,尤利安轉過一直背對著眾人的椅子,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
“塔維斯叔叔!”雅驚呼,座椅上的人正是駐守要塞的總司令官塔維斯-伊安-阿道夫,雅的三叔,和康斯坦丁一般疼愛的親人!
男子似乎十分欣賞雅震驚的表情,而後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杯液體,往塔維斯身上潑去。
“啊——啊——”昏迷中的塔維斯忽然雙手掩麵大喊,痛苦地從椅子上掉下地麵不停打滾。攝影的鏡頭往他身上一拉,眾人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身體正在快速被什麼東西腐蝕著,皮膚、肌肉、以至骨頭都像被野獸撕咬過一般,漸漸從他身上剝離下來。
“放心,那是我軍最新研發的食肉性細菌,隻會對身上塗有特殊液體的人起反應的喔,所以你們可以慢慢繼續欣賞我下麵的表演,嗬嗬。”而後尤利安又從某處摸出一瓶新的液體,往滿身是血的塔維斯身上再次潑去。瞬間,隻見前一刻還在不停打滾的塔維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可是被細菌腐蝕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很多地方還可以清楚地看見內裏的骨頭都已經露了出來。“接下來,雖然有違我的美學,但是接到軍部的命令不得不做這個實驗,實在令人苦惱呐。”男子這次取出的是一個裝有一條奇怪蟲子的瓶子。
“夠了!我滿意了!你可以收手沒!”雅聲嘶力竭地大喊。
“呀啦,唔,這個可不好辦呐,因為我自己還不滿意呢。”男子此刻笑得更為妖豔。
“那你怎麼樣才滿意!”此刻雅已經再也無法忍受,淚水不停地從眼眶湧出。
尤利安眯起眼睛想了一下,“那……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怎麼樣?”雅抬起頭來恨恨地望著前方,“什麼遊戲?”
“兩星際周內攻破這裏把我趕走,不過不準向聯邦求援也不能讓聯邦知道這裏的情況,否則,還沒參加歡迎儀式的要塞的人員,就要全部參加以後的懲罰遊戲了哦。”一瞬間,雅和卡特裏娜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明手裏握有絕對的主動權和優勢,卻在此刻作出要求,尤利安究竟受了什麼刺激抑或是在盤算著些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她們都隻能答應,這是那個變態的男人給她們開出的唯一一條生路,假如她們現在不接受,那麼,她們甚至連抵抗他的機會都沒有。在這個絕望的隨時都有可能被要塞防禦炮火打成灰燼的時刻,對方的主帥竟然放過自己還要求自己進行進攻,那是多麼狂妄的一個變態才能做出的決定。
但是此刻無論誰都是無法對他生起敬佩之情的,殘忍地肢解了不知多少士兵來作所謂的歡迎的儀式,而後又……想到此處雅心中不禁隱隱抽痛,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和一時衝動,塔維斯叔叔竟然要遭此酷刑……此刻,她終於明白卡特裏娜為何情緒會失控至此了。
艦隊在自動導航下靜靜地離開了埃特爾要塞的火力圈,艦隊的每一個成員都需要精神的靜養甚至治療,在經曆了那種恐怖和惡心的場麵以後,每個人都疲憊不堪,於是艦隊就在自動導航下靜靜地漂浮著,等待著人們的再一次蘇醒。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真的不通知聯邦單靠自己打?”黃啟昭謹慎地詢問剛剛恢複心情的卡特裏娜和雅。
“不通知聯邦不代表隻能靠我們自己。”卡特裏娜嚐試著以一種輕鬆的語調說出話來,可是赫然發現自己話到嘴邊卻不能自已地變調了,當年的傷痕,恐怕是永遠都不能愈合的,蒙特利爾……
可是除了自己,一直一言不發地僵坐在一旁的雅也很是令人擔憂,從小就沒經曆過這些場麵的雅不知道這次究竟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而且被折磨的對象還是她一直很喜歡的親叔叔。從小就得不到父親的愛的雅,對她而言家裏的叔叔們便猶如是她父親一般的存在。
“雅雅有什麼意見麼?”同樣清楚這點的黃啟昭想趁機勾起雅的注意力。
“啊?啊……”可是從那個時候到現在,每次和她搭話她都隻剩下這個反應了。此刻,她又雙手托腮撐在台上,努力裝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可是那雙無神的大眼卻無時無刻都在背叛著她努力的偽裝。
如此下去,莫說兩個星際周,就算再給她們兩個星際年也是無法對要塞進行反攻的,還有數萬條性命等著他們前去救援,怎麼可以耽擱在這種漫無邊際的宇宙航行中,黃啟昭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在這個時候自己竟不能為雅分擔哪怕一點責任,痛恨自己竟然不能安慰掙紮在驚怕和恐懼之中的戀人。
“請恕我失禮,下官認為此時何不去向帝國請求援助呢?要塞反攻的準備刻不容緩,裏麵還有數萬無辜生命等待著我們的救援,請兩位艦長此刻務必振作起來,先為餘下的數萬生靈作打算。”卡特裏娜的副官克勞德中尉此時突然站起來用他平日低沉的嗓音提議,此時聽來,卻份外讓人覺得有安全感。克勞德中尉在蒙特利爾擔任卡特裏娜第一任副官時便在艦上擔任幕僚一職,蒙特利爾被尤利安折磨而死那個時刻,他就站在卡特裏娜身邊支撐著她站到最後一刻,彼時猶如兄長一般的副官臨走前把照顧卡特裏娜的工作托付了給他,他便一直堅守在卡特裏娜身邊毫不動搖,須知以他的戰功和謀略,在很早很早以前便已受到軍部的提拔可以有機會成為一個艦隊的指揮官了,可以他卻一直都沒有離開,他就一直這麼靜靜地陪在卡特裏娜的身邊,在她有需要的時候站出來作為她堅實的護盾。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堅守著蒙特利爾對他的囑托。
“帝國?”卡特裏娜不解地看向克勞德。
“沒錯,和帝國軍進行秘密交易,為了壓製我軍依借埃特爾要塞而不斷擴張的勢力,帝國軍在附近國境內布置了十數個艦隊,假如能調其一半力量助我,那奪還要塞並非絕無可能。”克勞德的低沉的聲音再次震撼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卡特裏娜卻仍然不解,“你要如何不讓聯邦知道要塞已被占領之事再去和帝國合作。”
“那就是要讓帝國軍占領要塞之事讓聯邦知曉。”克勞德終於透露出自己真正的計策,“利用帝國占領要塞而後再反咬他們一口,最終要塞仍會回到我們手上。”
“事情真的能有這麼順利?”連黃啟昭都禁不住懷疑。
“現任帝國邊境指揮官名叫隆萊-厄提爾,是帝國厄提爾家族的第三繼承者,無能自大,卻又一直窺視厄提爾家的繼承權,假如有可以占領埃特爾要塞的機會的流言傳到他耳中,想必他一定會有所行動。”
卡特裏娜沉思了許久,而後深深歎了一口氣,“情報確定無誤?”
“這是下官在艦隊出航前搜集的有關情報。”克勞德忠實地稟報。
“和我手頭上掌握的也並無出入……克勞德,這次行動,可以交給你麼?”卡特裏娜雙眼直直地望進克勞德中尉的瞳裏,仿佛在尋找著什麼似的,“是!”克勞德行了一個軍禮以後便迅速退下,作戰會議室裏就隻剩下還處於刺激過度狀態的一眾幕僚和卡特裏娜三人。
死一般的沉寂,眾人默默地坐在作戰會議室之中,一言不發,甚至連,一個動作也沒有,就仿如人偶一般,靈魂都被抽空。至今為止他們都沒人親身體驗過這種戰爭的真正的殘酷,以往的所有戰爭之中,都是強力的炮火的互擊,一旦犧牲了便是連灰都不會有了,所以很多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是在進行著戰爭,而是更像在遊戲,交戰的時候就像是進行著平時在家裏玩的電玩一樣,一團白光過後,又就消滅了一架戰機、一艘戰艦,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人看到裏麵的人怎麼樣了,沒有人會看到友軍或者敵軍的殘骸,所以一切就像玩電玩一樣不真實,隻不過戰爭中失敗了不能重新再來就是了。
一切都是這麼的不真實和虛妄。
可是,那個名叫尤利安的男人讓他們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叫做戰爭的殘酷了,被肢解的同伴、被吃肉細菌侵蝕的人體、還有許久以前被一刀一刀從身上割下肉來的副官,這些都是所有人想也不敢想,不,是想也沒想過的恐怖經曆。這才是戰爭的殘酷,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們都不是變成灰了,他們在變成灰之前也會痛也會驚懼也會扭曲,不能因為自己看不到所以就抹殺了這部分的存在,不能因為自己看不到所以就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輕鬆地如打電玩一般麵對他人和自己的生死。
自己在進行著的是一種名為戰爭的東西,自古以來便存在的,血腥和欲望橫流的場地,這一種感覺強烈地刻印在每個人的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不要強迫自己太過操勞,工作之餘也應該稍事休息,不然又會像上次那樣臨陣倒下了。”那天以後兩日已過,艦長室內卡特裏娜無奈地看著一手端著紅茶一手用力壓住電腦不讓她再次埋頭工作的克勞德。“還有12天了,你叫我如何不強迫自己。”接過紅茶,卡特裏娜淺呷一口,準備再度埋首工作。
“無論什麼原因,在關鍵時刻拋棄整個艦隊的指揮官可不是一個好的指揮官。”克勞德卻是繼續死死按住電腦。
無奈地笑了一下,卡特裏娜隻好暫時躺在椅上輕輕閉眼稍事休息,“你呐,一出過什麼狀況以後就會緊張得不得了,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
“可是你不清楚你自己的度。”此時的克勞德說話絕對是不會留任何情麵的。“16點正前往帝國邊境與隆萊-厄提爾接觸,你有信心憑你現在這個狀態可以說服他?”犀利地盯著卡特裏娜猶豫的表情,克勞德繼續乘勝追擊,“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你隻能夠說一定做得到。”
“明白了,我會好好休息的了,剩下的工作我會交給阿馬托,你也去休息一下吧,這幾天你才是最辛苦的。”卡特裏娜微微歎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艦長室。
唔……艦長好像生氣了呢,克勞德無奈搖頭苦笑,順道坐下把卡特裏娜未處理完的文件發送給另一位副官阿馬托,繼續準備與隆萊-厄提爾交涉的事情。
“宇宙曆880年3月23日16時正,聯邦軍隸屬厄裏倪厄斯艦隊攜同中央特別行動艦奈米西斯號秘密登陸帝國軍邊境要塞基地科俄斯,要塞總司令隆萊-厄提爾公爵親自會見聯邦軍艦隊指揮官卡特裏娜-J-艾德裏安準將以及羅格烈特-史黛絲-莉娜-雅-阿道夫上校,雙方展開長達5小時的秘密會談,相關會議記錄請查閱基地絕密資料庫D-11架列。”機械的聲音從機艙的某一角緩緩響起,倚在牆上的黑影在聽完報告以後低聲笑了一下,而後用他的特有的微弱卻溫柔的語調說道:“終於要開始了啊……”
時間追溯到5小時以前,也就是艦隊剛剛登陸帝國基地科俄斯的時刻,卡特裏娜一眾邁著沉重的步伐踏出機艙,迎麵而來的卻是滿臉堆笑的隆萊-厄提爾公爵,在經過簡單而隆重的見麵儀式後,他們馬上被請進了秘密會議室,足見公爵大人此時此刻心急到何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