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芳驚變(一)(1 / 3)

西昆侖丘畔,東海之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裏,山光如日月。

桃花娘娘取柔水三仙釀酒,名喚羅浮,百年小熟,千年大成,乃三界瓊漿珍品,每每大成之日,娘娘於流波山設宴,三界英豪盡在邀請之列,當然也包括各個洞天仙山德高望重的師尊們。

傳說某日,曾有個喝多了的詩人李某某,夢遊太虛,誤入流波山,成了桃花娘的座上賓,應該......隻是座上賓吧,詳細隱情請參見《我與桃花娘娘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李某某著》,這個李某某據說是才華橫著豎著都往外溢,自稱是人間酒中仙,那日幾杯羅浮酒下肚,就臉紅脖子粗地甩了靴子,光著膀子(詩人都愛耍流氓)用他的狗爬字題詩一首:“一杯羅浮春,遠餉采薇客。九釀桃花麵,今歲與流芳。”

當日赴宴的眾仙家在細細品味其中蕩氣回腸的調戲之後,都精神飽滿孜孜不倦地將此詩背後的故事,動情地在三界之中上下奔走相告(參見《我與桃花娘娘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李某某著》),並且經一傳十,十傳百,各種推測加工打磨之後變得愈加曲折離奇,香豔刺激,咳咳,從那之後,三界都心領神會心,照不宣地稱此宴為流芳宴。

今日正值玉清帝在位的第一萬三千三百個年頭,桃花娘娘於流波山再設流芳宴,可以算得上是盛況空前。

放眼那一片白雲碧水間,遙山新綠,清溪瀉雪,渡鶴橋引,白玉為欄,桃花遍處,露洗煙巒。

仙樂飄飄奏響,絕色仙娥腰肢柔軟,舞姿妙曼生情,羅浮酒香清冽,聞者心醉,仿若一夢三生,眾仙品酒入境觥籌交錯,眉來眼去,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主位上盛裝的天界第一仙子,眉眼間似乎有了些陰鬱,懨懨地謝客奉酒,掩袖猶自獨酌。

依稀隻見翠微斜矗間,秀映山眉,涼浸梨雲,輕紗簾櫳靜靜拂動揚起,風吹絕色仙子烏發微揚,些許嫩粉色的桃花瓣翩然落於玉頸之側,更顯得美人衣紅若火,膚白如雪,美不勝收。

眉山福主見狀幹咳了一聲,從主位上收回目光,長壽眉像一對小刷子似地一聳一聳,衝席間一眾仙友咂嘴歎道:“依老朽看來,這東陽君上怕是來不成了,徒惹美人心碎呐。”

一旁的妙道真君拈著手指,順了順被酒水沾濕了的白胡子,若有所思的望天道:“本公瞧著,倒也未必,這君上既然接了娘娘的拜帖,又豈有無故失約之理?”

席中一白衣小仙搖頭晃腦地點頭接口道:“正是正是,如今連真武大帝都特意趕來瞧他這熱鬧,他又豈能如此不給麵子?”

原來,今次流芳不同往昔。造成這空前盛況的原因是——早有從流波山傳來的小道消息,桃花娘娘屬意風華林主——東陽君上,特遣座下女官白水素女,赴浮玉山風華林遞上拜帖,而令眾仙八卦之血滾滾沸騰的是——自神魔四海之戰後,就幾乎隱於浮玉山不世出的東陽君居然接了拜帖。

不消半日,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精怪都在口口相傳這個驚天爆料——東陽君寥天,將攜其首座弟子風州息和,親臨流芳宴。

於是,眾仙沉寂經年的生活如石投水般的被打破了,男仙們皆是帶著拳拳八卦之心,心潮澎湃向流芳,而那些在受邀之列的女仙們,則是一顆芳心分成了倆半亂跳,愈加激動了。

“東陽君上,萬仙之王,三界之中最接近神的存在,由他萬年鎮守,方保而今三界安寧。”

自神魔四海之戰後,魔族幾滅,上古神祇也早已歸寂,地皇神農幾萬年不知所蹤,唯一的女神赤水女子獻,兵解於四海之濱,如今,這天地之間所餘的神,就隻有那位遙遙地住在三十六重天上,傳說中的父神嫡子——玉清帝君。

而東陽君寥天,誕自上古仙胎,乃是棲皇嫡係子孫,與玉清帝君自**好,曆經了先後倆次神魔之戰,修為早已突破仙境,接近上古神祇。

在這三界之中,可以算得上是一神之下,萬仙之上。

而他最讓眾仙肅然起敬,津津樂道的是——這麼多年,他居然都沒有娶妻,也從沒聽說過他與某某女仙的二三事。

雖然也可以理解為,這位天地之間最接近神的仙尊,早已勘破三清,達到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被眾仙視之為不可能的恐怖境界,但據玉清天的仙侍們千百年來密切觀測得來的種種跡象表明,東陽君一直在頻繁地出入玉京神殿,而且,重點是,在先神後逝去的這一萬多年裏,隻有東陽君一個人,在頻繁地出入玉京神殿。

那位住在神殿裏的三界之主,上古傳說中‘一笑天地無顏色’的玉清帝君,一般要等東邊的滄海化成桑田幾個來回,才會從他悼念亡妻的神殿裏出來露個臉,能有幸一睹神顏的,除了在殿外伺候的倆位仙侍,也隻有那幾位已經人老珠黃,哦不,鶴發童顏的大帝們。

大概自千年前始,幾位大帝紛紛仙逝。

不用懷疑,就是仙逝了,仙的壽命是漫長的,緩慢的幾乎讓人忘了時間,但依舊是有限的,真正不老不死不入輪回與天同在的,隻有神魔,或是接近神魔的存在。

也就是說,如今在這三界之中,為人們所知道的,能與天地同壽的,就隻剩下玉清帝君與東陽君上了,這委實又給倆人的關係添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色彩。

大概自千年前始,幾位大帝紛紛仙逝,新繼位的幾位大帝於玉京朝拜帝君,皆驚於上古神祇冠世風華,甚至惹得年輕的勾陳大帝三年茶飯不思,最後色膽包天地抖著小心肝,給帝君寫了首聲淚俱下愁纏百轉的“奏折”。

一名眼尖的小仙侍在殿外收屍“奏折”的時候,瞄到了碎紙上觸目驚心地寫著:“亭亭臨玉樹可許棲鳳身?”,當即狂奔而去,廣而告之,結果就是這個缺心眼的孩子,跟同樣缺心眼的勾陳大帝被帝君下旨派守西海大荒,盤點媧皇補天剩下的五彩石,其實說的好聽叫盤點,說的直白點那就叫數。

據說,倆人到了大荒,望著那一望無際波濤洶湧的石頭海,就在數了一天,又忘了數到那兒的惡性循環中度過了日日年年。

待到很多年後,缺心眼的仙侍已經仙逝化作了石頭海的一顆塵粒,勾陳大帝終於斷了愛,忘了情,和著黑臉上的血汗,緩緩抹去了對帝君那絲驚世駭俗的相思意。

某日,天氣晴好,萬裏無雲。南極長生大帝熱淚盈眶地倒騰著好容易借來的一撮蘑菇雲,捧著帝君神諭趕赴西海宣布赦免勾陳,接其返還皓庭宵度天,恢複其帝位。

勾陳大帝那會兒正站在一堆石頭裏,費勁地仰著脖子看了他半天,不待他抒情並茂,熱情奔放地囉嗦完,就按著脖子,瀟灑地一揮襤褸衣袖,翩然而去,聲音遠遠傳來,帶著恍如隔世的深沉和超然:“哥不做神仙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