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懷魯一擺手,掉頭走出門外,一掃素日慵懶,步子沉著有力。其餘的人跟在後麵,再往後,卻是落日餘暉,昏昏黃黃,眼看著暗淡下去。
出門時天已黑盡,打開籠子,蠻蠻鳥跌跌撞撞地飛了出來。禹笑笑縱起劍光,一邊守護。她的劍名“佛青”,長約四尺,顏色μ 金,青融融的遁光籠罩劍身,恍若佛前的青燈,含著金色的心焰。
方非抱住尺木,慢慢飛上天去,一回頭,兩個男人恍若兩點輕煙,忽聚忽散,貼地穿行,神速驚人,並不落下太遠。
方非心中驚訝,一縱飛木,趕上少女。
“你趴著飛呀!”禹笑笑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姿勢真有趣!”
“我,我……”方非一臉尷尬。
“馭劍最難的是開始!”禹笑笑目光熱切,“隻要飛了起來,後麵就好辦。你別怕,站起來,雙手雙腳都是元氣的出口,用手寫符,用腳馭劍,比起任何地方都要容易!”
少女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臂,眼裏充滿鼓勵,方非心驚肉跳,扶著她的手臂慢慢站起,剛一踩上尺木,木心生出一股吸力,將他的腳心牢牢吸住。元氣從腳心湧入尺木,一股熱流又從尺木倒灌回腳心,此來彼去,循環不已。
“不錯!”禹笑笑放開手,方非盡管歪歪斜斜,卻能勉強站穩,少女點了點頭,“羽化時能有這樣,怎麼也不會隻得零分!”
方非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劇烈的心跳,飛了一段,隻覺用腳駕馭尺木,果然靈活不少。兩人默不作聲,又飛一段,方非忍不住問:“笑笑,什麼是禁飛令?”
禹笑笑臉色一沉,眼望前方,微微出神,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是皇師利讓鬥廷下的禁令。爸爸和簡伯伯的名字都在禁令裏麵,如果違反禁令,將會打入天獄,囚禁終生!”
“又是皇師利!”方非憤憤不平,“他憑什麼這樣做?”
“就憑他是皇師利!”禹笑笑苦笑一下,“第八次道者戰爭,白虎人是唯一的勝利者。魔徒戰敗了,朱雀人袖手旁觀,蒼龍和玄武……”少女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慘痛,“全都亡了國!”
天色如墨,蠻蠻鳥羽毛飄灑,拖出來一道慘淡的綠影;四麵符燈起落、時遠時近;天際的遁光明滅閃爍,恍若天地碰撞的火星,點點飛濺,散落四方。
夜神眼初初冒頭,清澈的光芒,給四神山勾上了一道如水的銀邊;浮羽山卻是漆黑一團,支離邪藏在幽寂深處,似乎正在沉思默想。
玉京明亮起來,樓宇重重相連,或如一團火,或似一塊冰,或是棲霞幻彩,或是水淨空明,或是光芒萬丈,恨不得填滿夜空,或是遺世獨立,隻燃起幽明的冷焰。
方非再次回頭,不見了兩個大人,他心頭一沉,不由四處張望。
“他們在那兒!”少女伸手一指,方非一掉頭,左側的房頂上,兩個人影飛星擲丸、一縱十米。
“哎!”方非輕輕叫了一聲。
“那是陸地神行法!”禹笑笑微微一笑,“他們走的任意顛倒牆!”
說話的工夫,那兩人蹬著牆壁,與一輛蜈蚣車擦身而過,奔上了一座鱗甲浮凸的龍形高塔。他們跳上塔尖,仿若兩尊挺拔的雕塑,在明月下凝佇時許,未叫月色染透,飄身一縱,忽又消失,再次出現,已是遠方的屋頂。
“笑笑!”方非指著蜈蚣車,“那是什麼車?”
“你說蚣明車嗎?那是道者的公車,可以免費乘坐,隻是停停走走,實在慢得不行!”
“坐車的人還挺多!”
“飛行可是一件苦差!”禹笑笑看了方非一眼,“你慢慢地就會明白!”
方非深有體會,白天損耗的元氣還沒複原 ,尺木閃閃爍爍,好比行將熄滅的燈火。
現如今,他與尺木漸漸融合,飛木的脾性,方非多少也有了解。尺木的狀態不穩,其實不為別的,隻因它來自長牙。長牙龍臨死以前,把祂的精魂和氣魄注入了木心,木心就是龍心,尺木就是長牙。
長牙龍英勇無畏,任何軟弱念頭,祂都無法容忍。方非以前試飛,總帶了怕這怕那的心思,所以尺木不聽使喚。而當他逼入絕境,渾然忘我,反而契合了長牙的性情,人木合一,迸發出驚人的威力。
光亮漸漸淡去,黑暗破空壓來,玉京的燈光就似一支起伏跌宕的曲子,到了這兒,戛然休止。兩人不覺按住遁光,身後是輝煌璀璨的光亮,前麵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條長壕為界,一邊是天堂,另一邊卻如地獄。
“忘墟!”禹笑笑呼出了一口長氣。
她招呼鳥兒,徐徐下落,方非懵懂跟隨,到了地麵才發現,兩個老的已經到了。
兩人站在長壕邊上,身子半明半暗,眺望對麵的廢墟,神色都很凝重。
“蠻蠻鳥怎麼說?”禹封城問道。
“它說,簡真就在忘墟裏麵!”
“夜遊忘墟?這樂子可大了!”簡懷魯看了方非一眼,“孩子,我真後悔帶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