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挺傻,喝,三張獍獁!”金烏鴉出完了牌,從旁邊盒子裏抓起兩隻紫紅蠕蟲,丟進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九星之子!”碧無心喜滋滋地說,“他還叫我碧先生呢!”
“九星之子?”兩個小怪物停了牌局,認真打量方非。
“這是蟲老虎。”碧無心指著白蛤蟆介紹,又指金烏鴉,“那是九陽君!”
蟲老虎吐了一口煙圈:“九星之子,也不怎麼樣!三張窮奇,烏鴉嘴,接著出!”
“沒錯兒。”九陽君大剌剌地說,“他臉上的晦氣很重。一對帝江!臭蛤蟆,瞧你怎麼辦!”
蟲老虎眨巴眼睛,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思考。九陽君拍著翅膀招呼:“爛木頭,來玩兩盤?”
“我沒空,我要帶他見天道師,完了還要做飯!”
“樹妖就是老實!”蟲老虎哼哼兩聲,“喝,一張百頭蛟王!”
方非看得出神,冷不防額頭刺痛,不由哎唷大叫。抬眼望去,一隻馬蜂大小的黑蚊子,在天上嗡嗡亂叫。它還沒得意完,紅光一閃,啪,巨蚊消失了,轉眼一看,蟲老虎吐舌舔嘴、正在吞咽什麼。
叮咬處痛癢難忍,方非伸手摸去,駭然發現,那兒起了一個雞蛋大的腫包。
“你叫雷蚊叮了!”蟲老虎說,“蹲下來。”
方非不敢上前,碧無心捅他一下:“去呀!”方非隻好蹲下身子,蟲老虎伸出猩紅長舌,舔了一下患處,舌尖過處,不勝清涼,方非再一摸,腫塊消失了。
“蟲老虎。”九陽君慢條斯理地說,“你養了雷蚊做點心,也該把籠子關緊一些!”
方非本想道謝,這一聽不覺呆住,巨蚊由蛤蟆圈養,這蟲老虎大有縱蚊行凶的嫌疑。
“烏鴉嘴!”蟲老虎惱羞成怒,“有牌就出!”
九陽君叼了一張牌,惡狠狠打下:“一張狐神蓬尾!哈,臭蛤蟆,你完蛋啦!”
“唉,唉!”蟲老虎悔得眼都綠了,“我該先出羽聖黃鵷的,不行,從頭來過!”
“少來!你這張老癩皮!”
兩隻怪物在那兒拉扯不清,方非忍不住低聲問:“碧無心,他倆在幹嗎?”
“玩妖怪牌唄!”樹妖滿不在乎地說,“牌上都是有名的妖怪!”
四麵牆上掛滿字畫。走到樓道口,忽然傳來細微的廝殺聲,方非斜眼一瞥,聲音來自兩幅書法長卷,仔細看去,兩幅字亂七八糟,草書裏夾雜楷書,楷書裏藏著草書。更離奇的是,文字一個個都是活物,正在那兒死命扭打。草書一方,楷書一方,兩方陣營,敵我分明,以撇捺當刀劍,使橫直為箭矛,遠攻近守,廝殺得不可開交。
楷書數量占優,幾個字圍攻一個草書。草書如走龍蛇,筆勢鋒利,刷刷幾下,就把一個楷字分了家,偏旁找不著部首,在那兒歪歪倒倒,立腳不住;也有草書給楷書生擒活捉,東拉西扯,捫成了一條細細長長的墨線,蚯蚓似的爬來爬去。
“怎麼回事?”方非驚得叫出聲來。
“嗐!”碧無心滿不在乎地說,“王羲之的《黃庭經》又跟張旭的《古詩四帖》幹上了。”
“它們、它們為什麼打架?”
“風格不同唄!互相看不順眼,天天吵架,吵不明白,就要打架。前兩天楊凝式的《韭花帖》跟米芾的《寒光帖》幹了一仗,米瘋子的筆力可不是吃素的,《韭花帖》輸得淒淒慘慘,一天兩夜都沒複原。這種仗兩天不打,它們就手腳發癢,除了王羲之的《蘭亭序》沒人敢惹,其他的可都打上癮啦。”
碧無心在那兒嘮嘮叨叨,方非卻聽得兩眼發直,這些有名的法帖,他也知道一些。可上麵的字兒互打群架,那可真是天方夜譚。他發了一陣呆,小心問:“這些、這些都是真跡嗎?”
“當然了!”
“紅塵裏的呢?”
“全是贗品!”
“什麼?”方非跳了起來。
“你不知道嗎?”碧無心瞅他一眼,似乎嫌他大驚小怪,“鬥廷的紅塵監察司專門幹這事兒。隻要發現誰的字畫寫出了神氣,就用贗品偷偷換走。要不然,字畫活了過來,還不把寫字畫畫的裸蟲活活嚇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