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異瞳老人(1 / 2)

黃昏來時在家中屋後白塔下,看天空為夕陽烘成桃花色的薄雲。

十四中寨逢場,城中生意人過中寨收買山貨的很多,過渡人也特別多,渡船上忙個不息。天快夜了,別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隻杜鵑叫個不息。

石頭泥土為白日曬了一整天,草木為白日曬了一整天,到這時節皆放散一種熱氣。

空氣中有泥土氣味,有草木氣味,且有甲蟲類氣味。看著天上的紅雲,聽著渡口飄鄉生意人的雜亂聲音,心中有些兒薄薄的淒涼。

這是沈從文《邊城》裏的文字,這麼些年過去,如今的邊城卻早已經是另外一副模樣。

在這麻雀雖小的城鎮,居然大大小小夾雜了千家商鋪,賣的東西大同小異,光是號稱正幹城薑糖的小吃就得有個百來家。

好在劉崢嶸一行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假救護車就近停在了看夜景的好地方。

邊城的洪橋之上,閃亮輝煌的燈火和千百年一如既往的沱江相映成趣,不禁讓人感歎天地視萬物為芻狗,而凡人之生息卻快過這萬物太多。

人們都說邊城兩張臉,白天是遊人如織中自得其樂的恬淡與靜謐,而夜晚則是燈火搖曳下互相慰藉般的紙醉金迷。夜晚幾乎占據了楚州西部這個苗疆的全部秘密,可是在沱江兩岸保管完善的吊腳樓裏,人們仿佛隻關心眼前的啤酒和身邊的異性。

即使是在很遠的橋上,人們也很容易能感受到這個古鎮的轉變。或許它現在隻能說是一個賣點,一個建築文化消費的場所。而貫穿全城的那條江水,卻隻能無聲的流淌,不知道對這個轉變滿意與否。

總之劉崢嶸還是比較滿意的,不理會劉伯遠等人的長籲短歎的話,這個夜晚對他來說應該很快活。

但是他感覺心裏還是沉甸甸的,這兩天來做夢一般的經曆或許要用很多天來消化。無疑他擁有了一些尋常人沒有的本事,但是說到底,他擁有的似乎是在另一個世界的通行證,這雙眼睛看到的仿佛不僅僅是這個宋朝首都一樣華麗的燈光,還有燈光背後那不明來由的悲愴。

“可見石階已覆滿苔霜,鴻雁幾度這青天一方.......”

配合著橋下古風的歌曲,劉崢嶸移目時看到了一個嘴裏叼著煙的古怪老頭,那老頭有一隻白內障眼睛,像蜥蜴或是蛇一樣的動物的眼瞳盯著劉崢嶸不放。

事實上已經見怪不怪了,老人身上的氣是紫色的,顯然和劉崢嶸他們是一路貨。

“張叔,這是我老侄。”劉伯遠終於結束了他對以前邊城的回憶,把手攀在劉崢嶸的肩膀上。

“張哥。”汪元也微微鞠躬,劉崢嶸卻暗暗怪他不懂禮數,人家多老了,你管人家叫哥?

還有四個一直不說話的男人終於也叫了張叔,到是讓人有些詫異。

老人的手哆嗦著掏出幾根鄉下的卷煙,幾個人都雙手接了。劉崢嶸不抽煙,隻好揣口袋裏,誰知那老人就很凶的看著他,一黑一白的雙眼都露著凶光,黑黃的皮膚也顯得凶悍至極。

劉崢嶸本來就怕老人的那兩隻異瞳,現在差點被嚇得扭頭就走,但是看到其他人都在笑他不抽煙,這個時候再犯慫就太沒麵子了。

“張爺爺,我不抽煙的,您老也應該少.....”

“哼!”張老頭子很重地哼了一聲,“小孩子懂什麼,都是讀書讀傻。”

張老頭子的聲音啞的厲害,口音又很濃重,劉崢嶸聽的半知半解,心想這老頭可能是楚西老土匪吧,結果劉伯遠說張老頭是邊城出了名的畫家,在沱江古街最好的地方有個畫素描和油畫的店。

這年頭,畫畫的不像畫畫的,看風水的不像看風水的。他一邊暗暗吐槽,又覺得自己以後會不會不像讀書的了。

張老頭不再理會他們,背著手一個人在前麵顫巍巍走著,劉崢嶸想扶著他,又怕他那個眼睛嚇人,隻能悶著頭跟上,周邊的風景都不太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