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誌誠停下筆,低著頭靜靜等著墨跡變幹。書房裏靜悄悄的,呼吸可聞。陸海生感到無形的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陸海生忍不住想表達一下存在時,葉誌誠終於開口了。
“聽說你在C國的項目上追加了十二個億的投資?”葉誌誠的聲調平緩卻有種不可忽視的威壓。
“是。我說服董事會擴大了開城工業園的項目,在兩國邊境的民居工程也追加了部分投資。”
“為什麼?”葉誌誠把毛筆架在筆山上抬起頭,眼光直直對著陸海生的雙眼。
葉誌誠高高的額頭,雙眼不是很大,卻有一種飽經滄桑的銳利。雙眼以下的部分,挺拔的鼻梁、薄唇,包括臉型韻宜和葉誌誠都很相似。
陸海生閃開眼,謙虛一般低下頭。“這些年國家一直在整頓房地產市場,您也一直教導我把資金多用於關注一些房產之外的項目。C國工業基礎落後,資源蘊藏頗豐,前年發現儲量驚人的稀土礦。我想國家控製審批越來越嚴格,我們地產……”
“是你。”葉誌誠打斷陸海生。
“我……海生國際在地產這塊已經是區域龍頭,再想擴下去有難度,也太招眼。不如把資金調往海外開拓市場,尤其是跟我國關係密切的C國。C國是鄰國,方便掌控投資。我多次考察過市場,發現新領導人上任以後還是帶來很多商機的。”
“這些我們討論過,我現在問你為什麼要瞞著我追加投資?”
陸海生咬了咬嘴唇,他在葉誌誠麵前頭一次這樣窘迫。“投資回報高,卻是有風險,我……我認為您不一定會同意。”
“嗬嗬。”葉誌誠笑了。但葉誌誠的笑讓陸海生感覺更加如履薄冰。
陸海生動了動嘴,剛想說什麼被葉誌誠抬手製止。
“不用編了,你我都清楚你真正想的是什麼。把多投的那十二個億資金撤出來。”葉誌誠把毛筆投進筆洗,拿起桌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
輪到陸海生問“為什麼”。
“在一個以人治的國家,任何投機行為都極有可能讓你的投資血本無歸。”
“在金融領域唯實力決定一切,在這個人治的國家也是一樣,隻要找到有實力的人就能事半功倍。找到對的人就能輕易地拿到項目審批,我已經拿到了。”不用明言,書房裏的兩個人都知道話裏話外的意思。
“記住你學的是金融投資,不是政治,更不是國際關係學。政治要複雜的多。現在你走的每一步都在落下把柄,將來人家翻起臉來你和你的資金都無法脫身。”
“可是您說過,我的長處就是經營關係。我已經和C國zf達成合作意向,況且我開出來的條件優厚,他們沒有理由中斷合作。”
“對於一個流氓你哪來的信心談合作?”
陸海生扭著嘴唇遲疑了一下:“這次項目牽涉進去的還有zf企業和國有投資。這麼大筆的投資,是會影響到兩國關係的。”
“眼皮子太淺。國家間的關係複雜得很,豈是區區幾十個億RMB可以涵蓋的?前兩年ZL集團和G國有過十個億糧食合作。ZL集團的背景不用我說。糧食給了錢沒有拿回來,最終不了了之。?經手那次的合作的頭頭腦腦想盡各種法子成功脫了身。你以為綁著國字號企業陪你冒險就萬無一失?在現實利益麵前沒有堅不可摧的友誼,所謂的友誼和曆史正是綁架信任的劊子手。金融學講究實力決定一切,但別忘了投資領域利益高於一切。八年前衡陽鋁廠已經吃過C國的虧,十個億的投資最後打了水漂,走的路跟你現在如出一轍。”
“那是八年前……”陸海生辯解“那個家族世襲了三代。”陸海生的理由被葉誌誠毫不留情地打斷。
“我和衡陽鋁廠投資方向不同。”
“你看上的是稀土!是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不知死活!”葉誌誠發了怒。
陸海生低著頭沉默了半晌,重新開口時底氣已不如來時:“撤資的損失怎麼辦?我怎麼和董事會交代?”
“你自己想辦法。”葉誌誠冷冷道:“你不是翅膀硬了總想著擺脫我嗎?”
話終於說開了。
“我撤資,您把韻宜嫁給我。”陸海生自然而然開啟談判模式。
葉誌誠垂下眼攪動著筆洗中的毛筆。“周省長的外甥女從國外回來了。我那天去省裏彙報工作正好遇見。”
“我喜歡您女兒,我要娶她!”
“蘇拂曉人長得漂亮,還是常春藤大學的碩士研究生……”
“葉叔叔!”陸海生終於忍不住他和葉誌誠各說各話。“葉叔叔”這個稱呼他已經很久沒用,這些年他習慣叫葉誌誠“葉市長”。
葉誌誠緩緩抬起眼睛,看向陸海生的眼神可以稱得上慈祥。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的投資冒險,和這麼急於和我劃清界限一定都是為了那丫頭。”
“……是。”陸海生知道這個字的艱難。
“我不同意。”葉誌誠慢條斯理地回答。
陸海生問出今天第二個“為什麼”。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葉誌誠的話點燃了陸海生的怒火,他平靜的偽裝砰然碎裂。“嚴嵩!你是嚴嵩!你就是個權奸。你清廉正氣,因為有我作你摟錢的耙子。你享受的是權力,是掌握別人的樂趣!我看著你的臉色戰戰兢兢十五年,不敢去追我喜歡的人。人們在你眼裏隻分‘有用’和‘沒用’的,你女兒就是早早看清了這一點才被你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