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好生厲害。”女郎嬌笑出聲,“有了這手段,何愁不能殺盡天下無情棄子之父母,弑盡天下買賣孩童之人販?”
說著,她又躬身一福,向黑衣男人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自此聽候閣下差遣。”
應龍尊者唇角微揚,一振衣袖,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便將這條化蛇贈予你吧。”
化蛇揚起白色的尖長蛇頭,那雙紅色眼眸裏閃過感激的神色。然而這一切,美豔的女郎卻不曾發覺,她隻是輕笑一聲,抬起雙臂,任由那化蛇纏繞在她的臂膀上,成為她別樣妖異的披帛,成為她殺人滅世的武器。
而自那一刻起,世間再也沒有那個弱小無助的棄女鍾喜嘉,有的,隻是那個妖冶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妖女——鍾無嘉。
無嘉,無家。
那化蛇本就因縛甲神符而靈力受禁、拖著重傷的蛇軀一路追隨,方才又受了正德真人那熾火焚燒的雷霆一掌,眼看著已是回天乏術。墨白見它氣力漸失,卻強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地祈求眾人,求他們放鍾無嘉一條生路,便出手輕點化蛇額首,使出了“回生溯夢”的術法,將化蛇想說、卻因耗盡靈力而說不出的話,一一展現在眾人麵前。
虛空之中,忽揚起黑白二色之光點,在石室內遊移沉浮,漸漸化作了陳年舊事……
於是,那一望無際的雪原,那陰霾詭譎的亂葬崗,那不甘自戕的女孩,與那自願成魔的少年,一幕又一幕,因緣際會,因業果報,皆以墨色光華閃現於虛空,最終又飄然而逝,無跡可尋。
直到這時,小竹才明白,鍾無嘉為什麼要殺那賣女的陳嬸,要殺那買嬰孩的人販子,為什麼她會以十年之久,追查製造“千靈鴆”的幕後黑手。也直到這一刻,小竹也才明白,為什麼初見鍾無嘉時,她與化蛇形影不離,口口聲聲說是“奴家的寶貝”。可當那日在白河鎮中,化蛇因中了畢飛的“縛甲神符”,痛苦難當,開口喚了一聲“小嘉”之後,鍾無嘉就變了臉色,自此判若兩人,對化蛇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我……我知道……我們做了許多壞事……殺了許多人……”氣若遊絲的化蛇,斷斷續續地道,“我不敢祈求原諒……我隻求……求你們放過小嘉……”
“夠了!住口!”鍾無嘉恨聲喝止。事實上,從墨影飛散的那一刻起,她的臉色便陰沉下來,眼角也微微抽搐著。可她終究沒有拂袖離去,她隻是收緊了纖細修長的五指,攥緊了雙拳,直將指甲嵌進了掌心裏,卻始終沒有鬆開雙臂,沒有推開化蛇那殘破的軀體。
見此情景,墨白輕歎一聲,黑眸低垂,並未答話。畢飛的拳頭漸漸鬆開,可複又捏緊起來,他緩緩搖首,啞聲道:“鍾姑娘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亦同情她的遭遇,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濫殺無辜啊!並非因她可憐,這黑白是非就可以混沌一團啊!”
“誰要你可憐?”鍾無嘉麵色一變,恨瞪畢飛,厲聲反問。她那美豔的麵容,此時卻如羅刹鬼魅一般猙獰,似乎下一刻便會動手索命一般。可就在這時,那化蛇艱難地昂起頭,磨蹭著她白皙的手背,小聲地道:
“小嘉……不要……哥求你……不要再殺了……”
“住口住口住口!”鍾無嘉聲嘶力竭地咆哮,“誰要你管?誰要你求情?我沒有哥!我從來就沒有親人!”
說到這裏,她忽然抬頭望向眾人,一雙水光盈盈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決絕之色。隻聽她恨聲道:“你們,你們要殺就殺,少來廢話!你們不是要斬惡鋤奸,為人報仇嗎?殺啊!來殺我啊!”
鍾無嘉喊得越是淒厲,表現越是張狂,小竹就覺心底越是沉重。她又瞥了一眼那化蛇,隻見平日裏那雙妖異的紅眸,此時已是格外黯淡,隻剩下一絲微弱的光芒。小竹無奈垂首,輕聲道:“其實,我也是被父母拋棄的女孩,我能體會你的不甘……但畢公子說得對,可憐並不是你作惡的借口,若咱們可憐你,誰來可憐那些被你殺掉的人呢?”
“月姑娘所言極是,正是這個道理。”畢飛頷首,出聲附和。誰料小竹下一句話,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你們所犯下的罪行,必會遭受報應。而咱們,既不算什麼正義之士,又不是天庭地府的判官,也沒什麼立場製裁你,為那些死去的凡人討什麼公道。”小竹垂下眼,聲音微顫,“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殺了鴻飛。如果我們放過了你,那鴻飛呢?誰來可憐他,又有誰來為他討公道,難道他就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