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宇離開小屋的那個晚上已經是這個秋天的未尾。
我去幫淩宇提東西,我走進小屋習慣性的打開窗戶卻猛然發覺這已經是月華滿天的秋夜,開窗與不開窗已經沒有區別。幸好有月光,讓月光灑進來也別有一番味道。我問淩宇離開小屋有什麼樣的感覺。重見天日,淩宇這樣說道,然後就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淩宇如此舒暢的笑容。宛如天上月亮的清輝。
宿舍裏隻有艾憐一個人躺在床上背單詞,艾憐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念出的英文宛如百靈鳥唱出來的歌,這得益於艾憐的老媽是英語老師。可艾憐卻告訴我他高考的時候英語沒有及格,否則的話他就會去天津師大了,不過也好,來到印院遇到了你這個好兄弟,也算是一種補償吧。艾憐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我問艾憐為什麼不去自習,平日裏隻要有時間艾憐就泡在自習教室裏,一天也不見人影,直到晚上熄燈才慢悠悠的回來,泡一袋麵霸120,放幾根腸,這就是艾憐初上大學的生活。艾憐告訴我,其實他上自習教室不單單是為了自習,很多時候都是為了睡覺,宿舍裏太吵睡不著。艾憐是一個喜歡睡覺的人,怎麼睡也睡不完,他最頭疼的事是每天早上的起床,起床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這是艾憐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句話。但艾憐是個好學生,從不逃課,也不遲到,為了不遲到,艾憐7點起床不得不把鬧鍾調到6點半,吵醒後發一會呆再躺下去再睡一個小時。周未是艾憐最快樂的日子,因為他可以放肆地睡,睡他個天昏地暗,往往是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一兩點才懶洋洋的起來,然後嘟噥著嘴,裝滿一大瓶水,去吃飯,再去自習教室。所以我看見艾憐沒有去自習教室感到很奇怪,艾憐說,今天宿舍裏沒有一個人所以我就留下了。其實我並不在乎在哪裏自習,我隻是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可以看書,可以睡覺就夠了,我哦了一聲,表示理解。
淩宇收拾好了東西要我陪它去喝酒,看見他誠懇的目光我不想掃他的興,本來我是想去圖書館查資料寫馬哲的論文的,於是我就同意了。我問艾憐去不去,艾憐把頭搖得像拔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我喝不了酒。
七餐廳是那時候我們學校唯一一個鬱悶了高興了可以拉九個難兄難弟喝幾盅的地方。雖然並不怎麼高檔,但對我們這些學生來說已經夠奢侈了。當我們走進七餐廳的時候,我和淩宇選了一個靠角落裏的位置,淩宇要了五瓶青島,點了幾個小炒,開始對飲。淩宇為我斟滿了一杯酒,淩宇倒酒的動作已經相當專業了。我問淩宇,經常喝酒嗎?淩宇哈哈大笑,我是嗜酒如命的。可是舉杯的那一刹那我卻猶豫了,我忽然想起了蓉對我說過的話,你在我心中是一個完美的人,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吸煙喝酒。這算是我對你的一個小小的要求,這個要求對你不算過份,因為你現在不吸煙也不喝酒,繼續保持下去,為你也為我,好嗎?我記得我當時很輕鬆的點了一下頭,可想不到今天就撞上了這樣的處境。淩宇看出了我心事,怎麼啦,兄弟,沒事,你喝多少算多少,我不會勉強你的,隻要你陪著我就行了。我問淩宇,啤酒算不算酒?淩宇又笑了,啤酒不算酒,最多算是一種飲料,白酒才是酒,於是我就和淩宇一飲而盡。喝的時候我的眼淚流進了啤酒裏,淚光中我看見蓉哀怨的目光,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背棄,對一顆真誠的心。
我以前從來不曾喝酒,我以為我喝一杯就會醉,可當五瓶青島一滴不剩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大腦仍然是那麼清醒,隻是我每喝一杯都會想起蓉對我說過的話,然後就心痛一次。然而昕雯卻曾經對我說,我不知道你是否喝酒,每次看見你喝黑咖啡的時候我都在想,其實我是一個很好的雞尾酒調劑師,或許有一天我會為你調製一杯精純的雞尾酒,可是你能為我一飲而盡嗎?聽雯對我說這樣的話的時候蓉先前已經對我說過那樣的話,所以我隻能對昕雯說,我想保持沉默,可以嗎?很多事情我自己是決定不了的。然後昕雯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來,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我的視野。
我走的前一天晚上昕雯把我約到她的家裏,豪華的客廳沐浴在桔紅色的草綠色的燈光之中,典雅精致的木質桌上放著兩杯澄澈的雞尾酒。昕雯說,你可不可以為我舉起你麵前的那杯酒,算是我對你的告別?我是徹底的沉默。許久,我才緩緩的吐出這幾個字,你希望我是一個背棄諾言的人嗎?然後是昕雯徹底的沉默。許久她舉起酒杯把它喝幹了,我看見晶瑩的液體沿著她的脖頸滑落,然後昕雯迅速的轉過身,說,我明白,你走吧!明天我就不去車站送你了,我受不了離別的滋味。然後我就走了,走出了昕雯為我布置的如夢如幻的客廳,走進黑色的大地,然後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來隨風飄逝。後來昕雯寫信告訴我,那天我還是忍不住去車站送了你,我掩映在人群中一直看著你走上火車。列車汽笛聲響起的那一刻,我心中湧起一種追趕的衝動,可是我卻看見一位女孩已經在追趕火車,口中還一遍一遍的呼喚著你的名字。於是我停止了我的腳步,我終於在眼淚中明白你對誰許下了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