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農村兵。”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好奇我為什麼不是農村兵出身卻能這麼容易點著火。
“我師父住在城郊四合院，就喜歡吃大鐵鍋做的飯，有時候我會幫忙打下手。”
老孫說了句難怪，彎腰直接將手伸進鍋裏攪和。
聞著這酸溜溜的氣味，我實在是想吐。
我拎著兩桶泔水跟老孫去喂豬，聽見前麵靶場裏有射擊的聲音，心中不免有些發酸。
“你射擊成績多少？”老孫突然問我。
“最好成績也就十環八十多一點兒。”這是我的軟肋。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表情的意思就是難怪你會來喂豬，好像他能有多厲害似的，都喂豬這麼多年了，能比我好到哪去。
“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不說百發百中也差不多。”他竟然看出了我的想法。
“那您為什麼也來喂豬？”我終於找到話茬子了。
“我喜歡跟豬呆在一起，因為豬永遠是豬，而人很多時候卻不是人。”
對於他的回答，我感到意外，這明顯是個有故事的人。
“再去拎一桶泔水，幹脆都養胖點兒，過年想殺哪個就來殺吧，反正早晚是要挨刀的。”他看這些豬的眼神裏都是不舍和愛惜。
晚上老孫竟然拿出一個電暖氣放在屋裏，又幫我找出一卷透明膠帶粘住了窗戶縫，我終於沒有挨凍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號的聲音從前麵傳過來，我習慣性的起床，著裝，疊被，叫老孫去出操。
老孫睡得很香，被我吵醒了有些不滿。
“你折騰啥呢？”他迷迷糊糊問我。
“都吹起床號了，趕緊去出操啊。”我係好腰帶準備出門。
老孫卻笑了。
“哈哈你這個小子，在這兒沒人管你幾點起床，出不出操，你什麼都不動作，專心伺候那幾隻豬就行了。”
我一屁股坐回床上，心裏不是滋味。
我被拋棄了。那些電視劇裏說的什麼不拋棄不放棄呢？我沒有放棄自己，連隊卻先把我拋棄了。
“有福不享是傻子，好好睡一覺吧，早覺最香了。”說完他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又打呼嚕去了。
我輕輕起身開門出去。
天上還有很多星星，月亮也還沒下山，冰冷的山風吹得我一激靈。
前麵隱約傳來口號聲和歌聲，我走到豬圈前，看到幾隻豬趴在一起睡的正香。
豬圈後麵有一條小路直通山上，我大步朝那邊走去。
小路不太好走，積雪很厚，我憶起以前跟老頭兒每天早晨爬山的日子，眼睛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
這座山的高度比老頭兒帶我爬的那座高些，我深一腳淺一腳總算到了山頂，月亮和星星不見了，東方泛出一絲紅暈，安靜立在一棵大樹旁，看著山下的大院和營房。
我會熬過這些艱苦的日子的。我告訴自己。
下山時老孫不在，我點著灶台熱了泔水去喂豬。
那幾隻豬不認識我，在窩裏哼哼不出來。
我學著老孫的樣子用大勺敲著欄杆，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母豬先走了過來，其餘幾隻也跟上來開始吃。
我發現其中一隻小一點兒的豬還有點兒可愛，吃幾口就抬頭看看我。
“看什麼看，不認識你爺爺我啊，我可是豬八戒轉世，是你們豬族的大英雄！”
豬哼哼了兩聲，低頭吃飯去了。
老孫拎著倆飯盒找到豬圈。
“再找不到你我就去找連長報告你逃跑了。”他笑著將手裏的飯盒交給我，“從炊事班給你帶回來的，趁熱吃，吃完了進去清理豬圈。”
“清理豬圈？怎麼清理？”
“拿著笤帚和鐵鍁，進去鏟屎！這麼簡單的事兒還用問，真是笨。”
“鏟……鏟屎！”隻聽說過養貓的被稱作鏟屎君，沒想到如今我竟然成了豬圈鏟屎君！
為了還能吃得下飯，我再也沒多看豬圈一眼，拎著飯盒回屋去了。
路上我就在想，老孫說是從炊事班帶回的飯，那也就說，以後吃飯也不用去前麵的食堂了，直接跟炊事班的人一起吃！
飯盒裏是一份大米粥和幾個包子，沒有筷子，我直接上手。
快吃完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剛才喂完了豬還沒洗手！
忍著一陣陣惡心刷了飯盒，老孫回來找我了。
“換上鞋，跟我進豬圈去。”他拎給我一雙黑色高筒的水鞋。
我才知道豬並不笨，我進去的時候，那隻一直看我的豬竟然走過來用鼻子拱我。
“不認識你，在聞味兒呢，這個小畜生最聰明，激靈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