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記憶中的那個中午,像是被刻在時光裏,陽光毫不吝惜地灑在每一個少年身上。
天空中的雲像是知道我們的處境,好像全部離散開來。
在真正麵臨畢業時,才能讀懂這兩個字的含義,才知道是多麼的心酸,難過。記得在那不久之前的晚自習,我們坐在教室裏修改著無休止的數學物理化學。風扇在頭頂上嘩嘩的轉個不停,依舊轉不散空氣中的黏稠,像是每呼吸一下,都會痛苦的窒息。
我悄悄地對同桌說,我們快畢業了對吧?聲音小的仿佛連自己都聽不見。同桌說,對啊對啊,隻要畢了業就再也不用受班主任魔鬼的管製了……
現在想起來,就感覺自己想的好簡單。用喜悅把情誼不知不覺的掩蓋了,直到喜悅緩緩地變輕,然後情誼顯露出來,隻是早已被淚水浸濕。
在英語考試結束鈴響的那一刻,我們從考場裏出來,回到我們集合的位置,傻不愣登的站在那棵柳樹下,像是忘記這是最後一場考試。很多年很多年後,隨著河水的流淌,花開花落,那個畫麵像是一塊禁區般,不可觸及。
班主任終於笑了,笑得那樣美好而幹淨。我原以為她的字典裏沒有笑。
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曾經認為的可怕的中考結束了,可是我們依舊低著頭看著將要離開我們的課本和試卷。就好像我們沒有離散,像是有什麼東西把我們緊緊地連在一起。我們依然是全年級最強的班集體。
“你們解放了,孩子們”,這樣親切的口氣,我們一點都不適應。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高興,隻是繼續的默默的翻著書,像是能翻出什麼東西來。
有些事沒有到來的時候,隻能簡單地認為它有多美好有多美好,而真正出現在你麵前時,才知道並不是這個樣子,甚至恰恰和美好相反。然後開始悔恨為什麼當初沒有珍惜。
比如考英語的前一天時,我們在餐廳裏還暗暗地討論放假後去哪玩?什麼時候聚一下什麼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才感到心像是變得空洞,眼睛在微微的顫動,淚水就是不能落下,但是這種滋味,比眼淚落下還要難受。
我轉過頭對l說:“終於結束了,終於結束了,可是……”。
“可是什麼”。
“總覺得有些東西不能這樣簡單的結束”。
“……”。兩個曾經恨的咬牙切齒的少年如今也變得傷感起來。
可是後麵的字眼大概與有些東西的詮釋相同吧。
天空中的雲最終還是離散開來,我以為依舊會有淺淺的雲稀稀的聚在一起,可是沒有,它們離散的是那樣的幹淨利落,無聲無息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像我們。
在我們回到班裏準備背書包回家時,我想:是不是走了之後就會忘了這個令人傷心的落淚令人難忘的也落淚的地方。
像是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相機,然後哢嚓一下,我們都進入了一張灰色的相片裏。
就連空氣中的塵埃都是灰色的。
(二)
是不是像一首歌那樣,越長大,越孤單。而且越長大,分開也變得越困難。
當我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們還傻傻的拿著礦泉水幹杯慶祝,然後喝完之後,騎上自行車回家,沒有那些分離時“保重”什麼俗套的話語,隻是想著回家後,把沒有看完的動畫片全部看完,把沒有玩嗨的遊戲玩個夠……。還有虎子、明義……那些說夢話都會喊出來的名字,他們現在大概都已經走上社會了吧,聽說明義去了一家飯店打工,雖然很累,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他還是像小學那樣,做什麼事都會做到最好,除了學習,因為他和英語老師的關係很不好,虎子初中畢業去了一家技校,學習那些公路設計的技術,他經常對我說好羨慕你類似的話,我說,在哪裏都會有出路,而且高中也不是那麼輕鬆。
現在的分離不同的人,不同的學校,不同的心情。
還好還好,l現在和我在一個學校,還是鄰班,每天都會見到他,還是在一起無休止的打鬧,他還是那麼壯,總是能把我的手握得很疼,然後我求饒。
我和他認識是在初一下半學期。
也是在一個夏天。頭頂的風扇依舊嘩啦嘩啦的轉個不停,可是中午的光線伴著氣浪依舊能從窗外滲透進來,附著在皮膚上。
像是在我的生命曆程中,一顆星宿突然從天空中隕落,落在我說不清是繁華還是單調的生命綢緞上。而那顆星是劉立剛。
l本來是該上初二的,因為一次意外,他的拳頭與手臂連接的地方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最終住了院,並且留了一根用來固定骨頭的釘子,但在出院的時候,已經取出來了。聽他說,醫生給他打鋼釘的時候,雖然打了麻藥,但還是有一種金屬插入皮膚的沉重感和阻礙感,像不是自己的手臂。即使是這樣,l還是沒有落淚,即使他是初一的小屁孩,即使他哭也沒有人笑話他,可是初中三年,他沒有哭過一次,我很佩服他,而我好像是在水裏浸過一般,眼淚總是流不完,也可能是因為我年齡特別小,心理底線不夠成熟,即使遇見一丟丟的小事,也會哭個不停。
我也有著讓同學甚至老師羨慕的地方,比如我纖細的聲音、稚嫩的臉頰和潔白的膚色,給人的感覺似乎隻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即使我穿著黑色的牛仔褲。現在還會傻傻的想,要是當時學習唱歌,一定會拿冠軍吧。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在那時經常被我冥想,而導致的,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唱著歌,而且從曆史課上那個經常穿裙子的老師誇過我聲音好聽之後,我就更加瘋狂了。
而l給人的感覺確實成熟、剛硬,但他也會使一場緊張的氣氛放鬆下來,像是即將炸掉的炮彈,不知從哪裏潑來一本水,然後,嘩——嗤。他喜歡打籃球,我們初三班主任曾說他:打籃球時風度翩翩的。我們班曾經與年級裏好多班級打過比賽,結果把對方贏得一塌糊塗,我們歡呼慶祝,對方默默走開。現在想起當時的我們,還是會忍不住的笑,是不是運球的動作笨手笨腳,是不是投籃時要跳的好高好高,即使不知道動作對還是錯,即使不知道nba的哪個隊裏有誰誰誰,即使不知道什麼事mvp,可當時還是很喜歡這樣玩啊,就這樣樂此不疲,不連貫的配合,進球之後傻傻的歡呼。
在那是夏天裏泛濫不止的,除了汗水和雨水,還有我們的年少。
在那裏學了三年也或者玩了三年,每個人的影子在那裏緩緩變高變大,也緩緩變淺,因為影子的一部分在我們離開學校時,偷偷的回了學校,繼續演繹著屬於我們的故事。也許很多年很多年之後的夏天,但我再次回去那裏,坐在法國梧桐下的座椅上,望著自己學習的深藍色大樓,望著那些拿著書的學生像是當年的自己,安靜的回憶,也許,我能在操場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仿佛就是自己的靈魂,站在塑膠跑道上,向牆壁上的賣東西的阿姨遞出兩塊錢,說要兩瓶礦泉水,冰的,然後拿著水,給l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