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章魂殞天界(上)
入夜,我發現“玉棄夷”的影子鮮活起來,雖然仍舊是虛薄地附在宛越身上,但“玉棄夷”擁有了控製宛越身體的大權。我看著竹匾裏沙沙地吃著桑葉的蠶,有些入神:阿朔,也是離朔,居然絲毫未發現宛越身體的異常,也未發現“玉棄夷”潛伏在他身邊。果然是因為宛越本身的異能,才使得曾經的我與她聯係到一塊兒,從而陰差陽錯地又遇到了離朔。我也沒想到今夜,宛越竟將身體的控製權讓於曾經的我。大概宛越隻是單純地想讓她的小玉對她的阿朔有所改觀,進一步促進他們的關係,可“玉棄夷”並不這樣想:白日裏與自己的約定到了天黑之後便單方麵失約了。我看到“玉棄夷”眼中閃現一絲惱怒,可她又不得不扮演好宛越的角色。麵對離朔,曾經的我麵上也稍顯出難色來。
最最糟糕的是,宛越在晚飯後拿出了她釀的清酒,與離朔小酌了幾杯。兩人席地坐在長廊下,仰頭便能看到明月的皎潔,幾顆星子零落地分布在月亮周圍。鄉野的夜晚寧靜極了,空氣裏飄著若有若無的桑葉的香味,一兩小蟲低低地鳴叫。低頭,小小的酒杯中暈開了月色,水光瀲灩,再加之身旁如豆的燈火照來的暖色光芒,這杯酒顯得清洌又不失人情。宛越酒量尚淺,未喝幾杯便醉了過去,“玉棄夷”無奈地接管了她的身子,原本清明的感官也因醉酒而暈暈乎乎的。她本是上神,人間的酒自然不可能令她醉倒,可惜如今她依憑在宛越身上免不了感同身受。而一旁的離朔根本未察覺宛越眼神瞬間清醒,也猜不到這具身體內裏已經換了個人,隻是眼明手快地扶住倒過來的宛越,不著痕跡地往自己懷中帶了帶。作為旁觀者,我自然看清了“玉棄夷”的慌亂,但她很快裝成醉得不輕的樣子:微紅的眼角、迷離的眼神、被酒潤色後的檀色雙唇在曖昧的燈光下顯出一種誘惑。再去注意離朔,他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攬住宛越的臂膀更是緊了幾分。
“宛越,”離朔低低地叫著她的名字,“可難受?”他凝視她的臉,輕柔地撫去貼著她臉蛋的碎發。離朔眼中的溫柔隻是給宛越的,無論是此時站在上帝視角的我還是曾經的我——“玉棄夷”,都是心知肚明。這樣明白,心裏果真難受。
或許是借著宛越醉酒,“玉棄夷”眼中浮出水汽,一直隱藏的哀戚也一並顯了出來。酒,壯了人的膽,也放大了情緒。“唔......難受......”“玉棄夷”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嗚咽著,將頭靠到離朔肩膀上,腰側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熟悉的氣息也好似保護層一樣圍繞周身。“玉棄夷”拿餘光打量此時抱著她的男人,微微攥緊手掌中他的衣袖一角。她不敢袒露更多也不敢去回應,她怕自己會打破鏡花水月的美好。“玉棄夷”顫顫地開了口,聲音幾不可聞:“你......你,不要離開......”
“小傻瓜,我怎會離開你?別哭了,再多依靠我一點。”離朔低頭吻去宛越臉上的淚水,引得她一陣顫栗。他握住她的手,一點點抽出掌中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衣袖,修長的手指穿插過她的指間,輕輕摩挲著貼近,最終十指相扣毫無縫隙。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水到渠成,因為一時貪歡而選擇隱瞞而沒有拒絕。痛楚和歡愉模糊了“玉棄夷”的意識,而我也不忍再去看兩個人虛假的甜蜜。我明白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就像一個處心積慮的惡人,一旦他知曉了真相我就會被厭惡、被仇恨。而我,本就與他遙不可及。
第二天宛越在離朔的臂彎裏醒來,臉上禁不住泛起紅暈,心裏卻有些疙瘩。雖然初嚐情事的是她的身體,可昨晚從一至終陪伴阿朔的卻是小玉。宛越原本的打算是讓小玉和阿朔“酒後吐真言“,讓兩人敞開了心扉說話,可事情發展成了另一副模樣。她心中不禁升起愛情被他人竊取的憤怒,對小玉的親密感覺也降了下來。思來想去,宛越麵色發白,眉目間也隱藏了怒氣,心更是發涼。在宛越體內,“玉棄夷”自然清楚地感覺到宛越對她產生了小小的排斥。也是,愛情不同於友情,愛情是自私而排外的,宛越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自己明知道不該如此,卻還是放縱了一夜。“玉棄夷”自嘲地想到。
接下來的日子,宛越和“玉棄夷”都選擇了沉默,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無話不談;而“玉棄夷”的影子似乎比以前更淡泊了,屈居於宛越的丹田處沒再出來活躍過。作為局外人的我,看到往事不免有些感概。在男女感情上,曾經的我倒是與我持一樣的觀點:不想要暫時的施舍和溫存,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真實的是兩情相悅的。不是給黑暗裏的困獸一絲光亮,讓它為其苦苦掙紮。與其給它一點希望而終不如其所願,還不如什麼也不給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搶來也無用,還會落下罵名,卻也明白這其實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