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數十萬大軍正逐步撤回北京,朱棣卻並沒有急著帶我趕回去,他每天都帶著我一起在草原上策馬馳騁,觀看日出日落的無邊美景。
一輪明月從東山冉冉升起,草原上清新的夜風輕輕吹動我們的白衣,茂密豐盈的草地上映射出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
我嬌柔無力,斜倚在他懷中,輕聲咳嗽,短短三日之間,我咯血的次數遽然頻繁,以前一天至多咳嗽一次兩次,現在卻到了連藥物都無法抑製的地步,病患在我體內瘋狂蔓延,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毀滅著我的意誌和偽裝。
他從袖中取出絹帕,擦拭著我唇邊的血漬,溫柔說道:“明日大軍班師回朝,太醫院中頗多神醫國手,一定能夠治好你的病。”
我心中一陣劇痛。
戴思恭醫術高明,他替我診脈後,朱棣必定知道我病入膏肓的情形,卻假裝若無其事,帶著我騎馬打獵、在草原上暢快遨遊,他並不想讓我發覺他的痛苦和失落。
史載權妃因病死於朱棣大敗蒙古、奏凱而還的征途中,或許,我終究還是逃不過曆史的安排,即將走向曆史設定的結局,大限將至,我還有許多許多話要對他說,還有許多許多身後事要對他交代,不可以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遠處傳來一陣幽咽的羌笛聲,嗚嗚咽咽催人淚下,無限淒涼。
我穿越到明朝以來的往事,樁樁件件齊集心頭,彙合著笛音,層層密密,在腦海不斷盤旋。
我打起精神,說道:“棣棣,我唱一首歌兒給你聽好嗎?”
他吻去我唇邊最後一縷血漬,輕輕道:“唱吧,我最喜歡聽你唱的歌。”
四野一片靜寂,我低聲唱出一闋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他俊顏微展,不動聲色道:“好。”
我故作不知,問道:“好在何處?”
他凝眸注視我片刻,緩緩道:“無論塞內塞外,無論中華蠻夷,隻要他們肯臣服大明,就應該一視同仁。戰火一旦蔓延,苦的是平民百姓,痛的是老弱婦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我絕不會再動幹戈。”
我隻覺無限寬慰,唱這首涼州詞正是為了試探朱棣對蒙古的態度,他的話意十分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戰爭的殘酷性,除非情勢所逼,他絕不會在邊疆重燃戰火。
月光下,突然出現了四個詭異的身影。
我尚未驚呼出聲,四把長刀宛若四道閃電,驟發自不同角落,一齊向朱棣襲擊而來,他們看似一起出手,其實不然,四人刀法層層相聯,前後呼應,猝然加諸人身,其淩厲之勢可想而知。
這四名殺手身形高大,如果不是來自韃靼,必定來自其他蒙古部落,草原上四野茫茫,明軍陣營雖然就在不遠之處,但是誰都不曾料到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得知朱棣禦駕在此的消息,不惜派遣死士前來暗殺他。
朱棣簡裝而出,隨身並未攜帶兵器,如果顧及懷中的我,必定在劫難逃。
但是,那看似避無可避的四刀,居然落空了。
朱棣懷抱著我飛速掠向馬匹所在之處,發出一枚響亮聲彈,明軍見此訊號,必定迅速向此處趕來。
那四人見我們逃逸出伏擊圈,一擊失手,立刻冒死追趕而上,向那匹馬足部砍去,再次淩厲的刀光將我們困於其中,馬匹受痛驚蹄,將我們掀下馬背,他竭盡全力保護著懷中的我,我們在草地上翻滾出數丈遠。
我伏趴在朱棣身上時,一道耀眼灼目的刀光閃過,他分神以手招架著左麵攻襲來的長刀,卻沒有注意右麵的鋒利長刃,那柄長刀正向他的肩頸連接處直刺而來。
我來不及思考太多,順勢翻滾向右,左背一陣劇痛,那人隨手將刀刃抽出,眼前血光乍現,巨大的疼痛感覺讓我幾乎暈厥過去。
空氣中充斥著濃鬱的血腥感覺,朱棣見我受傷流血,發出一聲怒吼,向那四人徒手直撲而去。
我跌倒在草地上,呼喚道:“棣棣,不要和他們拚命,等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