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遠把小外甥女哄上床,給她拉好帳子,表姐也回來了。任寧遠看她是一個人,就知道外甥又不聽話了。
“小斐還是不聽我的。”年過四十的表姐黎若抱怨的神情也是很優雅。
任寧遠笑道:“由他去吧,樂斐也長大了,年輕人,讓他做些自己想做的。”
時間晚了,任寧遠自己也回了房,坐在床上看著床頭的照片。枕頭是舊的,那男人的衣服也還在,隻是時間久了,要放在鼻子下麵用力去聞,才僅有一點很淡很淡的、幾不可察的味道。
任寧遠睡在那枕頭上,關了燈。
他不知道這晚能不能夢見他。
他時常在夢裏聽見那個男人,知道他就在門外。然而急著去開門的時候,夢往往就斷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入他夢中。
那個人已經死了,悄無聲息的。莊維和楚漠都出了國。偶爾聯絡,大家都默契地絕口不提那個人,好像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人模糊的影子消失以後,就會像是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一樣,日後大家各自心安,若無其事。
的確無論什麼樣的傷都會止血,愈合。
然而卻成了一塊疤。
因為那男人的祭日,周末曲珂從學校回來,她這一年裏長高了一些,成熟不少,變成了大女孩了。那男人去世以後,她就像是一夜間就突然長大了。
她原本隻是個智力超常的孩子,心態反而還很天真,比同齡人都更加稚氣,愛撒嬌。她的那個父親把她照顧得太好,隻有夠幸福的孩子才有天真的資本,她在那個不富裕的家裏也活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那個男人走了以後,任寧遠其實讓她過上了優渥得多的生活,什麼都不缺不愁,出入有名車接送,再不必像那男人在世的時候那樣,去擠公車或者徒步。
但是她卻再難以孩子氣地生存了,她在這富麗堂皇的皇宮裏反倒像個灰姑娘,有了種遠遠超出年齡的滄桑老成。
任寧遠看著那現在連頭發都是自己剪的女孩子:“上次讓人帶去學校給你的東西,都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你,任叔叔。”
“那就好,你還缺什麼,盡管跟我說。”
“任叔叔,以後都不用再給我彙錢了,我自己可以應付的。”
任寧遠停了停:“不要跟我客氣。我答應過你爸爸,會照顧你。”
“其實我用我爸爸留給我的錢做了投資,這幾年的花費都沒有問題,”曲珂現在會像男孩子一樣扛著肩膀,“我想我爸爸,會更高興看到我能獨立。”
任寧遠看了她一會兒,點一點頭。
曲珂表示要住校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並不是他不疼愛她,而是他和她現在有些難以獨處,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寵溺的親密。
他感覺得到曲珂甚至是恨著他的,盡管沒有人告訴她任何東西。
那種微妙的恨意和生疏,她和他其實都有。
一旦隻剩他們倆麵對彼此,那男人死去了的事實就愈發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