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與誰同坐(1 / 2)

眾人也喜逐顏開,皆以為此事成了。

賈義心中更是得意,隻覺得眾人都辦不到的事,卻被他辦成了,嘿嘿一笑便蕩起雙槳,隻是那船,仍舊不動。

笑聲戛然而止,尚進亦皺眉緘默,一時間陷入僵局。

此事緣由,我俱看在眼中,見眾人都無主意,這才悠悠開口道:“此海非尋常之海,不能飛行,隻能以此舟渡之。可想而知,此舟絕非凡物,所需的船槳也定然不是凡物,應是與這船相配的才是”

胡奧聽了,便點頭說道:“有理。”

賈義卻道:“你說的輕巧,隻是與這怪船相匹配的船槳要到哪裏去找?”

我輕笑一聲道:“自然是到岸上去找,難不成要到海裏找?方才找寶貝時你那麼精神,找船槳怎麼就糊塗了?”

尚進聽了頓覺有幾分道理,便又令眾人上岸,隻是這次一不為尋寶,二不為尋找第六層的入口,隻為尋找一個小小的船槳。

說來也實在諷刺,在場皆是超凡入聖,卻為尋找那一小小事物奔波,好一似餓鼠尋食,亂哄哄毀了處靜地真荒唐。

胡奧因要看顧我,並未與眾人胡亂尋找,隻與我坐在海邊吹風,倒是愜意清靜。

“若是得閑,在這海邊垂釣,倒也是件自在事。”我悠然說道。

胡奧聽了一笑道:“那草舍中便有兩三樣漁具,你何不取來在這裏釣上一會。”

我微微搖頭,隻覺心中諸多心事,又怎比當年在故鄉時那般悠閑,想到此處,心中不禁又感傷了一回。

低頭垂望,忽見離我不遠處正有一座蘆草搭建的低矮草棚,隱約可見其內有一長凳。

“可否能帶我到那處看看。”我指著那草棚對胡奧說道。

“自然可以。”胡奧點頭道。

慢慢走進草棚,便覺那草棚之內的空間比想象的還要狹小,隻堪堪容下我與胡奧二人。又見那長凳約有四尺長短,隻是其上一半蒙灰,另一半卻頗為幹淨,可見長久以來這長凳一直是一人坐的,長凳右側,則有一木桶,其內有半桶泥土,依稀可見有蚯蚓從泥土中探出頭來。

我見了頓時恍然,原來此處正是那草舍主人悠閑垂釣之地。又向那水中觀望,正見一片荷花開的正俏。隻覺得此地當真是個妙處。

胡奧將我從他的背上放下,又召來一陣輕風將那灰塵撫去,便率先坐了下來。

我剛要坐下,忽見被撫去灰塵的那半截長凳竟露出幾個小字出來,定睛一看,卻是“與誰同坐”四字。

隻看那四字,便覺無盡寂寥之感浮上心頭,長凳雖長,可容二人,可是又能與誰同坐?又有誰願與我同坐?恍惚間,這草舍的主人長年一人獨坐的身影如在我的眼前。

我心中悶悶的,又念到己身。此刻我身旁雖有胡奧等人,但嚴格來說,他們終究隻是我的路人,我早晚都要離開這裏,甚至離開水源道館,然後回到自己的故鄉。到了那時,我又能與誰同坐?

正感傷間,忽聽胡奧一聲驚疑,我不由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那裏也有一行字。”胡奧海水邊的一塊青石說道。

我連站起身子到那水邊去看,隻見潦潦草草刻著四行小字。

對鏡方知漸枯槁,

秋盡江畔凋草木。

獨見荷花守紅死。

香還未消已是灰。

我看了一遍,初時隻覺得這似詩非詩的,即無押韻,又無題名,實在算不得佳作。更何況此地亦沒有鏡子,何來對鏡之說?倒有亂湊字數之嫌。

隻是低頭一看,正看到青石邊的海水中有我的倒影。

水影中的我,麵色蠟黃,兩眼無神,又滿臉絡腮胡子,不知比當年在故鄉時憔悴了多少。一路走來,多少挫折劫難,夢曦被困脊龍高丘,以及後來薇薇安的死,對我都是不小的打擊,當真就是“對鏡方知漸枯槁”

可想在這青石上留下石刻之人,也是與我一般感受。隻想到此處,我忍不住便又將那題字認真讀了幾遍,便漸覺意蘊深遠,零零碎碎的畫麵如在眼前。

正是秋盡之時,花草皆凋,孤寂的身影望著水麵,在這無情的歲月中漸漸蒼老。

他的身上又有著什麼樣的心事呢?草舍曾有兩把神劍,一把為雪跡,一把為無痕,正是一對。草棚長櫈,亦可二人同坐,偏偏一半蒙灰,是否揭示著那草舍之中曾住著兩個人,而其中一人已經不在了呢?

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乃人生快事。”

可又有誰知,人生得一知己,亦是人生憾事。

隻因那人若沒了,世界再大,也隻剩孤零零一個自己,再無知己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