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他的月白吉服早就被血染一身。場中的情勢漸漸倒向了撒魯爾,黑甲吞沒了銀色和紅色,處處散落著紅色的紫羅蘭方巾,那殷紅一片,已分不出是那褚紅本色還是鮮血染成。
果爾仁臉上拉了道口子,滿麵陰沉地護著女太皇,不停地砍殺著躍上台來的黑甲兵士。
忽然撒魯爾躍上祭台,怒吼一聲,果爾仁兩個護衛已被他砍個四分五裂。
“老臣一路扶持可汗母子,打陛下出生起便殷勤看護,”果爾仁冷冷道,眼中有著不可見的傷感,“陛下為何如此仇恨老臣、殘害火拔家?陛下難道不怕騰格裏的懲罰嗎?”
“老匹夫,”撒魯爾恨然一刀砍去,“你勾引我的母皇,穢亂後宮,私育孽種,想取朕而代之,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果爾仁頹然倒地,擦著嘴邊的血跡,冷笑道:“孽種?我同你母親的孩子是孽種,那你這個身上有一半漢人血統的野種又算什麼?”
撒魯爾的眼瞳恨似烈火,好像那滂沱大雨亦無法澆熄他的怒火,正欲上前拚命,果爾仁與女太皇眼波微觸,便將手中的彎刀甩向撒魯爾。撒魯爾一刀揮開,那刀柄彈向祭壇的金狼雕像,正中那怒視前方的狼眼睛,果爾仁地下的石板一陷,掉了下去。
與此同時,祭壇周圍的那圈石狼口中紛紛吐出鐵箭,以天祭壇為圓周中心射向場中人,皇後驚呼聲中,那比雨絲更細密的箭陣射了下來。
電光石火之間,段月容一把抱住我,隨手提來一個突厥人擋在眼前。
我看不到任何人,隻覺慘叫聲不絕於耳,我的四周刹那間血流成河。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前麵的突厥人吐著血沫成了一個可怕的刺蝟血人,眥目盡裂,極度憤恨地看著段月容。段月容卻冷冷甩開他,抱著我蹲下,躲在屍山中。
“這個果爾仁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啊。”段月容看著我,眼中卻閃著一種嗜血的興奮,“還留著這個機關,連自己人也殺,若我是撒魯爾,自然也想要除掉他。”
我渾身顫抖著,心中卻忍不住想著,皇後和碧瑩都在台下,撒魯爾會救哪一個,碧瑩還是皇後?
一回頭,卻不期然遇上一絲熟悉的眼神,布滿渾濁的血絲盯著我。
我一愣,這不是那個張老頭嗎?他怎麼也在,他同我們一樣,躲在屍山下,身上穿著一件撒魯爾兵士的黑甲,臂上也係著紫羅蘭紅巾,還是滿臉褶子,一隻小眼,不過身上的羅鍋子早已不見,顯得身材高大。我早就知道他是易容的,不過他長這麼高,我居然一時沒辦法習慣。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也一徑默然地看著我,眼看著兩人身上、臉上慢慢地濺滿了殷紅的血雨。
箭聲漸消,我們站了起來,眼前一片屍山,我看向高台,空無一人。女太皇、撒魯爾、碧瑩,還有皇後,都不見了蹤影。一片靜默中,積滿屍首的天祭壇更顯得空曠而可怕,唯有耳邊悲唳的血雨腥風,不停地往人臉上潑來,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放眼望去,唯見那個臉上掛著嘲諷之意的段月容,四處找稱手的兵器,還有正在替自己包紮手臂的張老頭,兀自沉默。
我蹣跚地四處翻著屍體,喚著小放。
漸行至祭壇邊緣,手扶一隻石狼,我的心開始絕望。
忽然成堆的屍體中一人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一張猙獰的臉露在我的眼前,“花妖精,還認得我嗎?”
原來是香芹。我奮力掙紮,她瘦骨嶙峋的手怎麼也不放我,眼神瘋狂地盯著我。我向後拉住那頭石狼,仿佛觸動了什麼機關,腳下的地板猛然往下塌,我同香芹,還有一群屍體便呼呼往下掉。
我一扭頭,卻見段月容和那個張老頭都向我奔來,然後一片黑暗包圍了我。
我幽幽地醒來,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義父,一切可安好?”